蒲留仙脫困,天宗提前發動。
慶云再不存僥幸,攤牌的時候到了。
他扯下面巾,丹田聚力,運起紫霞神功將聲音清晰地送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鼓,
“呼保義,建安王,
我們都被算計了!
背后的推手是天宗!
它們引鷸蚌相爭,欲奪山東!”
呼延雙鞭陣中反了好幾名將校,
苦于服色一致,難辨敵友,保義軍吃了不小的暗虧。
蕭寶夤這邊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做夢都沒想到,帶頭作亂的竟然是與自己相熟已久,濟陰五虎中的老三是賁青。
他一出手就結果了是大戈,在忽律陣中砍翻了一片。
慶云這邊人少,敵我反而分明。
他打倒了幾人,仔細辨認,又送出一條重要消息,
“扎綠綬的是天宗!扎綠綬的是天宗!”
眼前擋路的天宗,有的綠幘包頭,有得綠帶圍腰,也有的在手腕上扎了綠巾,
彼時張牙舞爪客,身上總歸帶點綠。
保義和忽律終究不是省油的燈,只要能分清敵我,立即便可做出調整,收攏陣腳。
慶云腳步不停,直接殺到閣樓門口,只見崔彧已經渾身浴血,卻仍在盡量護持著元氏族人。
元氏以武立國,雖然這些王爺皇子武功算不得多么高強,但也都紛紛拔劍死戰。
閣中的天宗人數不多,卻有兩名硬點子。
蕭鋒一眼就認出了扮作他亡妻的江湖賣藝女。
今日她扮了男裝混在元氏護院里。
方才蒲留仙號令一發,她便立刻跳反。
蕭鋒眼中無它,一聲虎吼便向那女子撲了過去。
幾十人在閣中亂斗,無處躲藏,那女子只能硬著頭皮應戰。
她能在濟南城守擂一整天,連崔彧也曾敗在她的手下,就算和蓮足那場戲注了些水,其真功夫還是不容小覷的。
這妮子的家學甚雜,掌中長劍既有檀宗手法也帶了些蕭氏浣花劍的影子。
蕭鋒越戰越奇,最后仿佛終于想起了什么,忽然問道,
“你是海陵王妃?你是韶明?”
那女子橫眉立目,
“要打便打,套什么交情!”
海陵王妃王韶明,是蕭鋒的小姨子。
在蕭鸞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那段時間里,曾經兩立幼帝。
他殺蕭昭業改立蕭昭文時,蕭昭文只有十四歲。
但國不能無后,于是王韶明就以聘后禮與蕭昭文大婚。
這皇后只做了不到三個月,蕭鸞便將蕭昭文廢為海陵郡王,自己稱了帝。
又過了一個月,蕭昭文被秘密處死,海陵王妃王韶明自此下落不明。
當時蕭鋒尚在南國,受妻子所托,著實為這個小姨子奔走過一段時間,只是一直未得消息。
友人大多勸他,蕭鸞手段狠辣,怕是留不下活口。
后來蕭鸞又對蕭鋒下了手,江夏王府滿門盡誅。
江夏王妃也在暴亂中遭狎戲至死,后來蕭鋒雖被救起,卻也絕了活著再見小姨的心思。
他見王韶明武功大進,滿眼戾氣,知道她這些年必然是吃過不少苦頭。
作為長者,他總是不忍見其墮落,眼看自己占了上風,便開始了一番說教,
“你竟未死?卻又何苦要助紂為虐?”
王韶明卻明顯不領他的情,冷哼一聲,攻勢更急,
“哼!助紂為虐?誰是紂?
當今世上,只有蕭鸞才配得上這個稱呼!
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你卻說我助紂?
蕭鋒!你別自以為是了!
你能除掉蕭鸞嗎?
如果你能,你說什么我都照做,
要我殺人,要我身子,皆無不可。
可是你能嗎?
你連我的姐姐都保護不了!
你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
你又什么資格說我助紂為虐?
誰能幫我殺蕭鸞,我就助誰!”
王韶明這一番話字字誅心,蕭鋒只聽得胸口陣陣隱痛。
是啊,自己只是一個逃兵,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只知躲在嵩山茍且偷安,他又有什么資格去教訓王韶明呢?
高手相爭哪容半刻分神?
何況蕭鋒心痛舊事,六神無主,手上拳腳已然全無掌法,完全靠著練拳時自生的反應又拆了數著,便被王韶明窩心一腳踢在胸口。
蕭鋒哇得一聲,口噴鮮血,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墻上。
慶云這時正截著一名檀宗好手殺得正酣,卻沒想到蕭鋒竟先敗了。
宗羅云同是一怔,忙棄了那些小嘍啰去擋王韶明。
蕭鋒大口地噴著鮮血,他從未有過如此的頹敗,從未如現在一般的無助和自卑。
他的肋骨似 乎已有折斷,但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因為心中的絞痛遠遠勝過了皮肉。
他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根根地褪色,漸灰,漸白,心漸死。
不行!心若死,人就真的死了!慶云忙去喚殷色可,
“快,快去陪蕭王爺說說話。”
殷色可連忙應是。
閣中的敵人都被慶云等人接了過來,崔彧已經騰出了手。
他本就是清河神醫,這時剛剛為幾名受傷的元氏族人做過包扎,眼見蕭鋒這副模樣,也立刻靠了過來。
王韶明眼角余光瞧見蕭鋒這副模樣,心中亦是不忍。
姐姐大婚的時候,她只有十二歲,
她與所有的少女一般,對于姐夫這類介于同齡人與長輩之間的成熟男子,總留有些許別樣情感。
她方才根本沒有料到蕭鋒會傷在她的腳下,所以出招沒有收力。
待得她看到蕭鋒身體飛出的那一剎那,其實心頭便已經有些后悔了。
她又親眼見證蕭鋒青絲染雪,
她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蕭鋒對她姐姐至死不渝的愛。
姐姐,就是蕭鋒心底最脆弱處,是他一直在逃避的心結,
而她,方才便對著那處罩門狠狠地捅出了一刀!
宗羅云眼見過王韶明一掌震飛了蓮足,此刻又看到蕭鋒被她一腳踢到垂死,
此女強悍如斯!
他自認修為始終還差了蕭鋒一線,對上如此強敵,哪兒敢不謹慎?
因此一上手便用劍光將自己護了個風雨不透。
可是他越戰越覺蹊蹺,
那姑娘如梨花帶雨,雙肩抖動,淚如泉涌,竟然已經哭崩。
他將長劍護在胸前,向后退開一步,詫異地問道,
“姑娘,你這是怎么了?
要不,咱不打了?”
他這一退,王韶明哭得更兇,聲若嚎啕。
小閣里所有的人,無論是天宗還是元氏子都搞不清楚狀況,不過打斗聲卻是漸漸緩了下來。
與慶云相斗的小哥趁這機會虛晃了一個劍花,逃出門去。
慶云自然也沒有興趣去追。
閣中天宗弟子要么已被擊倒,要么也趁這機會灰溜溜的走了,
只留下王韶明一個人癱坐在地上,兀自抽噎。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