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叔已經先下城去了。
城門還沒開,我們也沿繩索滑下去吧。
你們先走,我殿后。”
慶云自持輕功了得,就算無人替他守住絞盤,只要能先借助繩索溜下去一小截,便也應可保無恙。
宗羅云應了一聲,沖到絞盤處,卻發現賈仁準備的繩索只夠半個城墻的高度,
“兀那賊子,忒也歹毒!”
宗羅云暗罵一聲,轉頭向慶云道,
“繩索只有這么長,你我加上酈侯爺都應該沒問題。
可是宗婆非不諳武藝,殷姑娘現在的狀態也不是很好,怕是無法下去啊。”
眾人擠在城邊研究逃離方案,酈侯爺卻退開了幾步。
他被城中漸漲的殺聲吸引,奔向內城方向,扶垛觀望,
“快看,城里亂了!”
慶云等人趕到酈道元身邊,望見城中四處火氣,殺聲震天,似乎起了內訌。
士兵,流民,還有許多穿著牢衣的壯漢在街上橫行隳突。
“我明白了!”
宗羅云一拍城垛,恍然大悟,
“那名長史是忽律!
他是天機!
策劃濟陰叛亂的,不是普通的飛刀,而是天機!
我見到浣花劍法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的!”
諸人之中大概只有宗羅云與蕭鋒對忽律軍編制比較熟悉,可蕭鋒此時跌落在城下,宗羅云的感嘆自然沒有引起什么同感。
慶云出于禮貌的問了一句,
“天機,聽上去很厲害啊?”
宗羅云嘿了一聲,
“何止厲害。
我大宋朝末代天機就是斬蛇山莊主人劉昶,否則他哪里來的能量將元兇捎帶到北國。
天機必須有絕對的忠誠,所以一般都是從宗氏子孫里挑選。
宗室子孫成器者能有幾人?
他們再通過層層選拔,培養,還要有適當的機會按插入敵國。
最終能夠成功登入敵國廟堂者風毛菱角,
不到關鍵時刻,如何能夠輕動!
天機一旦發動,他們所圖謀的,便不可能只是濟陰這種無關緊要的小地方。
他們必然還有下一步行動。
這濟陰城,怕是要變天了。
我們下去,走城門。”
“城門?”
慶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門必開!
天機奪城,定有后手。
濟陰在大魏腹心,他們守不住,必然會拉走精銳人馬出城另作圖謀。
按照我的預計,他們應該會南下徐州,與南齊呼應,以謀下邳,東海。”
聽了宗羅云的分說,慶云不再猶豫。
他相信專業,宗羅云可是為了一個任務能夠隱忍三十余年的前朝忽律連環。
濟陰城中一片沸騰,早已殺得不分敵我。
可是慶云這一行五人哪兒是普通雜魚能夠阻擋的?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殺開一條路,下了城頭。
城門的爭奪戰正在進行,爭斗的雙方卻都是同樣的服色。
守城門的一方只能全部龜縮在門洞里不住后退。
宗羅云說得沒錯,城門內側無險可守,破門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慶云惦念蕭鋒安危,沒時間等眼前的狗斗分出勝負。
于是他將殷色可托給宗羅云照應,再借酈道元一掌之力,踩著那些雜兵的頭頂,竄入了門洞。
重劍厲嘯聲中,城門應聲而破!
暴民如洪,齊涌出城。
蕭鋒早已在一座土丘上點燃了篝火,倒是不難尋得。
“我們一進濟陰城,濟陰就發生民變。
濟陰王,濟陰尉,濟陰總捕頭皆死。
恐怕魏王的文牒真得是要不管用咯。”
六人復見,蕭鋒打招呼的方式卻如當頭潑下一盆冷水。
可惜這盆冷水是避不開的,也許他們早就是忽律天機算計中的一環。
“恐怕從得知我們的行程開始,那名忽律天機就把詐城的所有細節全都敲定了。
將我們甩在明處吸引官方的注意力,他們的下一步行動壓力也會小些。”
慶云望著丘下奔散的流民,一聲嘆息,送給未卜的前途。
在他們身后更高的山坡上,也有幾名黑衣人,正俯視著他們,以及那滾滾人潮。
“下面那幾個人,是今上派出的使團么?”
“從人數和特征上來看,應該是的。”
“他們一進城就生了變數,難道也與濟陰叛亂有關?”
“按情理來說不能。
在洛京的同僚對慶宗主的評價都很高,任城王尤其不吝溢美之詞。
也許,他們只是被當做煙霧彈利用了。”
“濟陰王長史的情報收集得如何了。”
“有些倉促。
之前并沒有懷疑到他的頭上。
據說這名長史是前南宋刀筆小吏,名叫何金虎,國破北來,投在親戚家中。
他不但確有些真才實學,吃喝玩樂也樣樣內行,
因此被濟陰王看中,納入府中做了長史。”
“投親戚?哪家親戚?可查清楚了?”
“回大人,自然查過。
那人所投的親戚還是關外內遷的人家,本屬鮮卑。
是連氏,是連庫瓦。”
“鮮卑人?怎么可能。”
“下官繼續查了下去,發現那是連庫瓦平時和三名兄弟走的極近,時人并稱四虎。
是連本是老大,還有老二是賁青,老三是婁阿暑以及老幺是云寶。
這幾人都是鮮卑人,早年好勇斗狠,欺壓華人。
豈知華人中藏龍臥虎,還真讓他們碰上了個硬點子,將這四虎收拾成了四蟲。
巧的是這名華人單姓是,名大戈。
四虎便將這位大戈推為大哥,湊作濟陰五虎。”
“所以,可能是那名叫是大戈的大哥出了問題?”
“是,是氏本氏氏。
因為孔融所嘲,有是儀者易氏南仕東吳,漸成望族。
是氏多出南國。”
“嗯,看來他們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可惜,千不該,萬不該,竟然撞到我呼保義的地盤來!
走!回鄆城!
我要讓他們知道知道,這齊魯之地,
真正鎮場的是我山東呼保義!”
“需要派個人跟著那幾名特使嗎?”
“哼,些許小事,也要問我的意思?”
“是!大人。”
幾道黑影悄悄隱于夜色,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蕭鋒身邊的火堆略微搖曳了幾下,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略有所感,抬頭望向高處灰蒙的山色,
“也許不該生火的。
現在,我們被照在了明處。”
宗羅云大笑,
“你生不生火,我們都已經被照在了明處。
走吧!該走的路,還是要走。
今晚,只能在鄆城過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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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節我們將會講解古代河口地理。中國的水文在過去的兩千年中,變動是非常大的。有許多的大湖,河流消失,改道。然而絕大部分寫手沒有意識去校對水文,所以這一塊就是情節bug的重災區。重到什么程度,咱們下一節就知道了。
為什么要在這一節提到了下一節的內容呢,因為畢竟本節里就提到了鄆城。許多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在北魏的時候鄆城沒有置縣,但這座古城一直是在的。鄆城為魯國所筑,與廩丘互為姐妹城。廩丘踞小丘,鄆城臨大澤,相聚不過二十余里,在歷史上互為治所。南北朝時期治所放在了廩丘,因此鄆城不設縣治。鄆城的地理標志是春秋故城,置縣于斯時也叫鄆城縣而不叫鄆縣。在大的地理概念上,鄆城,廩丘屬濟陰,也就是今日菏澤,古代此地水網發達,有四澤十水之說,其中最大的一處湖泊就是鄆城所臨的巨野澤。巨野澤之大,不在今日太湖之下。南北朝時期南宋御史中丞何承天曾有言“巨野湖澤廣大,南通洙、泗,北連清、濟。”。其北淺處就是宋時梁山泊,而今只余下了東平湖一個尾巴。今日的梁山,巨野兩縣,曾經都是泡在湖里的。水泊梁山這路匪寇由來已久,漢代的時候稱作青州兵,泰山寇。對,青州兵和泰山寇其實是一回事,泰山四寇就是隨青州兵降曹的將領代表。當年青州兵的下落并不是迷,這是題外話,扯遠了,日后筆者有暇寫三國的時候,我們再細說。
本章的章節名用了委蛇二字。委蛇,音偉移,是傳說中楚國大澤中的一種神奇生物,類似螣蛇,似蛇而能立,朱頂紫神,善翻滾。最早見于楚辭: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也就是說,委蛇能夠像騰云一樣翻滾。但是將這個傳說發揚光大的,乃是楚公族莊周。莊氏出楚莊王,所以莊周雖是宋人,祖籍在楚。他婉拒楚威王的延攬,顯然是因為家族故事。中有六篇都提到了委蛇這種生物,虛與委蛇的成語也出自。然而唯一對委蛇有外貌描寫的在篇,桓公見鬼一節。桓公見鬼這個故事,是說桓公在田間見鬼,于是捉著管仲的手問他有沒有見鬼。管仲說沒有。皇子告敖說這個純粹是心里作用。桓公問世間真的有鬼嗎?管仲說有,有一種叫委蛇的生物,見之者霸。桓公一聽,覺得這是個吉兆,他說我見的就是這個,心病就好了。這個故事呢,說明道家早期都是無神論者。其中管仲云: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委蛇聞雷聲就會捂腦袋,可見它還有前肢或翼,百分百蛇神還原體。不過最重要的是皇子告敖說心病的這段: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也就是說這心病啊,是忿懣之氣憋出來的,不上不下就見鬼。所謂委蛇虛與難上下,就是指心中有鬼。也可指被虛與委蛇的慶宗主被吊在城墻腰上不上不下的窘境。
在這一章里,出現了好多虛構人物…哎,這篇里得挑虛構人物來解說,其余諸如齊羅,元撫,丘大千,婆非,劉武英,張遠游…這些龍套人物他也都是在正史上留下過字號的。賈仁賈義,這名字實在太假,除了他們性格形象的原因,其出處是中濟陰之賈人的典故。說濟陰有賈人落水,許白金求救。結果被救上傳不肯兌現承諾,與船老大討價還價。結果遭了現世報,返程的時候再次落水,沒人施救,GG了。恰巧說得也是食言而肥的偽君子形象。有人說這都是什么偏門典故,這郁離子又是誰啊…這人也不太出名,姓劉名基字伯溫的那位便是。沒想到他還有子集傳世是吧?泱泱華夏五千年,有趣的靈魂多了,深入進去,好故事一輩子都讀不完。
濟陰五虎,是大戈,是連庫瓦,是賁青,是婁阿暑,是云寶…這里面倒是有一個史實人物,是云寶啊。這氏氏是氏的都玩起了鼠來寶,其實就是為了引入是云寶這個人物。順便說一說是這個姓氏。是氏的正根為氏姓,是儀遭孔融嘲笑改姓這都是真實典故,出,。又:是,…又虜復姓四氏,西魏有開府是云寶。后魏書又有是連,是婁,是賁三氏。可見是連,是婁,是賁,是云這四個鮮卑姓氏,都有后來改姓是氏的。
北國之行這一章的意義,可能要到的結尾才能顯現出來。對于主線而言,這一個分卷情節推進得比較慢,但是里面也會有意想不到的爆點哦。總之,請讀者們多擔待啦!感謝你們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