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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敵我難分波云詭 智珠再握雨霧開(中)

  龐家家主龐修看不過去,戟指怒道,

  “這坐席是留給檀宗祭酒的,

  你這…豈可亂了禮數!”

  他硬生生的將蠻子,鄙夫之類的詞語吞入腹中,也是存心想把這些臺詞留給慶云。

  慶云聞言,果然向蘇家伉儷發話了,

  “這位便是七間師姑吧。

  前些日子晚輩曾在蘭若見過七弦師叔,

  只可惜…斯人已矣…

  哎!只是不知道如今蘇氏一脈,是哪一位繼承了本門祭酒的位置?”

  蘇七間仍然面無表情。

  她生相極美,雖然已經年過四旬,但面上卻毫無歲月痕跡。

  在風華初開的年紀,她曾經練功走火,導致面部神經錯亂,疼痛不止,

  那種刺骨鉆心的感覺,讓她整日無法入眠,險些害了性命。

  恰好陶弘景來尋蘇七弦論道,見此情形,忙施術相救。

  華陽先生將腌肉放在潮濕處養奴,榨其奴汁,和在飼料里喂食兔子,再從兔子的糞便里以燒酒萃取奴尸。

  最后用金針將奴尸點入面部,封鎖了七間所有面部感知。

  所謂奴,是古代對毒性微生物的通稱,

  就像青霉丸稱黑奴丸一般,

  現在的所謂肉毒桿菌當時便稱作腌肉奴。

  此奴經過腸道發酵產生的奴尸就是肉毒素,本是一種劇毒,

  其毒性強過砒霜何止萬倍,但若使用得法,卻也不失為良藥。

  只是自此以后蘇七間每過一段時間都要依法施為,面部也完全喪失了做出表情的能力,成了真正的冰霜美人,不過卻也因禍得福,童顏永駐。

  說實在的,無論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做什么事情都只能配著同一個僵硬的表情,就算樣貌生得再美,也還是有些瘆人的,

  因此這蘇七間也是拖到了三十來歲才自關外贅入了一名夫婿。

  其實蘇七間性格溫婉,只是因為身有隱疾,很少拋頭露面,

  偶爾露面時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這才被江湖中人添油加醋地將那冰霜美人的諢號傳得滿天飛。

  此時她見代理檀君問起,抽動了幾下嘴唇,本應微笑的表情被那副僵硬的鬼臉壓縮得像是在咬牙切齒一般。

  大概是因為咬合的肌肉也受到了長期用藥的影響,她的聲音雖然好聽,卻咬字含糊,那種高傲不屑的氣勢倒真的與她素來的風評有幾分合拍,

  “呵~家兄去的倉促,并未來得及交待什么,

  其中隱情,檀君應是知道的。”

  這句話本來并沒有任何指責慶云的意思,只是配合著她的表情和聲音,

  被那些有心人聽在耳中,便以為她是在為蘇七弦之死責怪慶云這名當事人。

  冰霜美人面色不變,依然是如此冷冰冰地說了下去,

  “在下本為女子,拙夫又是外姓,

  都不太適合出任祭酒之職。

  因此這祭酒的位置,自當是留給我腹中孩兒的。

  若所生是男,那便名正言順了。”

  慶云點了點頭,

  “哦?師姑已是有喜了?”

  蘇七間還未表態,坐在客位首席的陶弘景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

  “蘇小妹已然結胎百日,

  望胎相必是男兒。

  蘇家不愁無后啊。”

  蘇七間聞言,對著華陽先生一拱手,唇瓣又開始怪異地抖動起來。

  作為七間當年的主治醫師,陶弘景自然知道對方是在微笑致謝,

  可是慶云卻一頭霧水,他嘗試著用陶氏心理學剖析蘇七間的微表情,

  這欲言又止欲喜還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兩人之間難道有些什么秘密?

  等等,華陽先生為什么可以準確地報出蘇師姑的孕期?

  難道說…

  一場風暴在他的頭腦中激蕩。

  不過蘇家與華陽先生素有交情,無論蘇七間和陶弘景之間是何關系,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慶云如此作想,便沒有打算對蘇家多作留難,

  “哦?既是如此,七間師姑也的確需要有人在旁照看為是。

  一切從權,反正這里有尚有空席,

  若是為了照顧孕婦行個方便,

  想來就算日后田祭酒知道,也是不會怪罪的吧。”

  薩摩耶折袖聞言,冷哼了一聲,向張遠游與龐修各遞了一個顏色,大咧咧地在新備好的席位前坐了下來。

  張遠游向天翻了個白眼,心道是這位小宗主倒還真是怕事,竟然對薩摩耶畏懼到如此地步,著實窩囊。

  看來挑撥二人相斗,還需另做打算。

  慶云登臺就位,崔休致辭,

  首先歡迎滿座高朋共襄檀宗盛會,

  又夸獎慶云系出名門,是上一任檀君慶易寒的獨子,由陳家家主陳道巨撫養長大。

  自其北來,先解斬蛇山莊聘師鬧劇,保全劍宗顏面,

  再破柔然閭氏鳩占鵲巢的陰謀,

  調節崔高兩家過節,

  順藤摸瓜找出企圖重創檀宗的元兇空空空空,

  面對江湖勢力天宗的壓迫傲然不屈,

  最重要的是,他還敢于直諫魏王,希望天子親收覆水為檀宗平反昭雪。

  這一系列的作為有勇有謀,不但提高了檀宗江湖聲望,阻內斗,攘外敵,更為檀宗在北朝復起,開武莊望宗門提供了便利。

  放眼當代檀宗,除了慶云,再無一人曾為門派貢獻如此,

  因此崔,高,蓋,呂,陳五家聯名,推舉慶氏后人為新任檀君,望門中祭酒議準。

  崔休文采風流豈是等閑人物?

  慶云這么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經他筆底潤色,活脫脫成了檀宗棟梁,中興希望,頗有舍之其誰的味道。

  這篇昭示讀罷,門派里那些搖擺不定的中間派,似乎也開始對慶云生出好感。

  受邀的各路江湖豪客,本來也有許多是賣了魏王,崔高兩家或是陶弘景的面子才來到現場撐撐場面的,其實對眼前這位籍籍無名小輩并不以為然。

  此時聽崔休一講,卻也覺得是英雄出少年,點頭嘉許之聲不絕。

  慶云自袖中取出崔休為他準備好的官稿,致答謝自謙之詞,

  說自己無德無才只是恰逢其會,

  因為崔,高兩家紛爭解,呂氏重歸正支,門派大患空空空空伏誅,三喜臨門,這才動議請眾位豪客相聚。

  至于出任檀君一事,他年紀尚小,還需歷練,一切應以五位祭酒的定議為準。

  今日盡歡方是大事,其余小議宴后詳談不遲。

  隨后慶云便請上道宗宗主酹酒開席。

  古代宴請由長輩祭酒開席,原是禮法,

  故凡稱祭酒者均為尊長之意。

  檀宗的宗主傳承,也是依此例須經五祭酒認可方為定論。

  天子宴自然應由天子酹酒,而如眼下這等江湖盛會,華陽先生的身份卻是無與倫比,無人敢于質疑。

  第一杯祭天,彈酒洗風塵;

  第二杯酹地,水土互交融;

  第三杯敬人,賓主共致禮。

  華陽先生與慶云相對一拜,眾人也舉杯起身,同施一禮,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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