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幾個都是遇事果決的性子,
慶云得了指示,馬上拎起重劍干嘗斷追著一只圓墩削了過去。
那圓墩雖然飛得極快,軌跡也非常不規律,但仍未快過了慶云的劍,
沒幾個照面,雙刃就被削去。
老虎失了爪牙,不過就是大號的貓,又何足懼哉?
元法僧一聲龍吼,搶近了身,
大手印如天王覆塔般,一把將那木墩按了下來。
暅之急忙上前,略微擺弄了幾下,便了解了其中原理。
原來這是一個預應力的機關,需要預先上緊中軸,將麻線絞緊蓄力。
在圓墩底部有鎖止孔,只要鎖止孔內插入木楔,機關便不會運作,像普通的木墩一樣老老實實蹲在那里。
但是應該還另有機關控制所有的木楔,一旦那些木楔被抽去,麻繩便會自行松開,帶動刃刀旋轉。
這種絞盤裝置比現代的金屬彈簧自然效能要差許多,
絞盤松開時固然能夠提供強大的爆發轉速,但馬上就會偃旗息鼓。
眼前這個裝置巧妙就巧妙在利用了墩狀外形,里面一層層也不知道疊了多少層絞盤,
只有上一層絞盤完全脫開后,才會觸發下一層絞盤發動,
如此周而復始,等到里面成百上千的絞盤全部松脫,恐怕也要轉上小半個時辰。
在每層絞盤脫開后,還會觸發四周的木楔彈出,模擬跳躍,
每次觸發彈出的木楔方向個數均不相同,所以那圓墩的跳躍的方向也讓人難以捉摸。
貴賓筵席四周立有甲士,那些木墩的位置都是事先規劃好的,做些手腳并非難事,但投入圈內的機括就只能靠內鬼主動引動了。
這些機關做得著實精巧,若非親眼所見,就算是暅之,一時間也難有靈感設計出如此復雜的裝置。
只是眼下暅之無暇感嘆,更無暇向眾人解釋這機關的奧妙,只是翻身拾起那柄月牙戟,倒持木柄,看準一只飛墩,唰地刺了出去。
那飛墩菊花一緊,中軸卡死,頓時停止了動作。
暅之將那木墩高高挑起,向四周喊道,
“用長兵器刺中木墩底部圓孔,它們便會停止!
然后統一甩入水中即可!”
四面魏軍紛紛開始響應,
尤其是神箭手柳心舞,這時雙目放光,按捺不住技癢,立即開始了女子多向飛碟射擊賽的個人表演。
只是這方舟的最外圍,因為木墩太過密集,幾乎已經被攻陷。
只有三道人影還在那木墩陣中依稀支撐。
等等,他們在干什么?
魏王對其中的一位并不陌生,他本是太子身邊的內侍林凌欺!
太子被廢后,他被貶為宮中雜役長,莫不是他懷恨做了刺客倒鉤?
他身邊一名漢子,接過林內侍遞來的浮物,隨手拋出,也不分大小輕重,竟然能將那么多東西均勻撒在前方數丈的水域,顯然也是個練家子。
慶云還記得這人相貌,正是昨夜一起被帶到元澄住處接收問詢的臨時廚役抱大僓。
另外一人,明顯是機關好手,在他面前,那些木墩就像是豢養的寵物一樣,溫順異常,不會傷及三人分毫。
眼見湖面上有了浮物,封魔奴身后走出一人,朗聲長笑,
“來來來,待我羽陵仙人為你們開路!”
羽陵仙人也不知自那里搶來一卷搭彩棚用的紅綢,
他將紅綢的一頭交給封魔奴,隨即邁步躍入湖中,雙足渡虛,一次起落便是丈許,
足尖在浮物上輕輕一點,便即再次飄出。
寬袍廣袖,豪雨驚瀾,身系十丈紅綾,兔起鳧舉,倒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可惜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仙人,只是番國高麗的一名低階武官,身上的道袍也不倫不類,煞去許多風景。
羽陵氏本是東胡姓氏,算起來還是鮮卑的支脈,其部歸化高麗,卻只得了仙人這個十三品的小官。
后來他接受渤海封氏招攬加入天尊,一心便是想一展所長,終有一日出人頭地。
此時他仗著自己輕功高妙,率先登上方舟,雙足踏定方舟側舷,又是一陣縱聲大笑,
“哈哈!今日誅殺魏王,我高麗羽陵仙人,當得首功!”
他話音未盡,得意忘形之時,忽然感覺胸前一熱,
低頭察看,只見一支長箭已然穿胸而過。
柳心舞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又繼續去射那漫天小蜜蜂去也。
好在林內侍三人,受那木墩雨的掩護,不虞輕易被長箭穿心。
抱大僓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紅羽陵仙人的尸體,連著那截紅綾一齊扯了下來。
紅綾的兩端都被固定,
有紅綾想助,稍微有些功底的練家子便不難登上方舟了。
自知沒那兩把刷子登舟的死士,拼死抵擋著合攏而來的魏軍。
天王冉穡體一聲長嘯,率先踏上紅綾,
緊隨他身后,封魔奴,封家將,婆羅門,閭龍駒,中年女尼,快劍少年,以及若干好手都效顰昨日莫愁姑娘,滑紗而行,攀上方舟。
因為視線被側弦擋住,柳心舞望不見綢橋,只是嘗試發了幾箭,
但是登橋的都是高手,飛矢難傷。
柳心舞只能作罷,集中精力,專心應付那些飛墩。
這許多好手涌進方舟,雨中便展開血腥的貼身搏殺。
以刺客的質量來看,幾乎形成了壓倒性的優勢。
對方不弱于婆羅門的好手,有五六名之多。
可是要說單挑放對,眼下魏王陣營還真沒有誰敢夸口必勝婆羅門。
不過混戰并非只逞匹夫之勇,否則魏王十八年前就已經交待了。
他既然坐在這個位置,早就見慣了這般場面,因此魏王已然可以好整以暇保持風度。
但王神念則不同,他職責所在,必須嚴陣以待,半點馬虎不得,
“舉鐃鎩!”
“諾!”
隨著王神念一聲令下,暗鐃鎩部齊齊應是,聲音如出一口,動作也是整齊劃一。
他們伸手解下背后圓盾,那金屬小盾竟是雙層,可以一分為二,和統一制式的藤甲配合,輕易便能安裝在在小臂上。
隨后他們再自背后抽出雙鎩,短鎩刃如新月,握柄卻不似尋常刀劍順著刀身方向,而是如旋棍一般側向生出。
這樣的弧形刃,既方便旋轉,又可以在盾牌的壓制下,借用小臂的力量猛劈,彌補了常人腕力的短板。
鬼面黑胴,鐃鎩俱明,王神念帶著眾人往那里一站,便是殺氣騰騰,氣勢上先強了幾分。
可是亡命之徒,何懼死耶?
最先發起沖擊的,并不是剛剛躍上方舟的那些刺客,而是混在貴客席中的一些細作。
他們當中有宮人,雜役,甲士,四夷賓客,猝起發難,頓時傷了不少外圍兵卒。
大連翮祖不知又從哪里爬了出來,混在細作隊伍里。
慶云向他的身邊掃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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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節當中出現了自走機械。在中國歷史中從來就不缺乏有關自走機械的傳聞,比如先周匠師偃師(今日故偃國以其名為市),比如墨子,公輸般。所以在文出現這種機械大家也不要驚訝。這些機關木墩出自何人手筆呢?當然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而且他的名字已經在文中出現過。但是筆者只要不解密,各位看官那是一定猜不到的,這個梗用得實在太生硬,太狗血了。
接下來我們再點一位龍套,羽陵仙人。北魏時期高麗官至分十三等,仙人與褥薩凡并列為第十三等,這的確是事實設定。《周書·卷四十九》:(高麗)大官有大對盧,次有太大兄、大兄、小兄、意俟奢、烏拙、太大使者、大使者、小使者、褥奢、翳屬、仙人并褥薩凡十三等,分掌內外事焉。
你看,東北人管大佬叫大哥,那是有歷史淵源的!人家大兄弟是二品官呢!
哎?等等,怎么是東北不是某國?拜托,研究一下古代地理和考古,南北朝時期的高麗國和現在的半島國家有什么關系?不過后來半島流行花郎文化,他們的首領也叫國仙,大抵是一個意思。至于羽陵部投高麗,也是北魏年間發生的史實,《通典》:魏太武帝真君以來,歲貢名馬,于是東北群狄悉萬丹部、阿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連部、匹黎部、比六于部各以其名馬文皮入獻,皆得交市于和龍、密云之閑。其后為突厥所逼,又以萬家寄于高麗。
講完龍套說正事,我們的暗鐃鎩部隊,之前我們就埋過伏筆,說這是一支傳統比銜枚更加悠久的隱秘部隊。本節終于解放完全狀態,好霸氣啊。看過《斯巴達300》的朋友們一定對波斯薛西斯王座下的長生軍印象深刻,那樣的面具,胴甲和插刀方式,這不是…日本武士文化嗎?是,也不是。是,因為這搭配風格卻實和日本武士文化很像,但薛西斯縱橫中亞的年代,日本原住民還在給繩子打結呢!是什么原因讓中國一東一西兩個地區有如此相似的武道文化呢?我們可以展開來看。
金屬面具,在中國史前古蜀文化就得到廣泛應用,殷商時期也盛行此道,中國考古學家在殷婦好女將軍墓中就發現不少青銅面具。
染色胴甲,秦人善之,以黑為肅,為德。
所以帶面甲的具足步兵,在中國出現的時間比波斯更早,殷商,先周甚至史前就有相應實例了。
暗鐃鎩,本來是波斯長生軍(又不死軍)的本名(ANAUA長生者)對音。但其實這只軍隊的本名并沒有通過波斯語記錄下來,而是以ΘΝΑΤΟΙ的對音出現在希臘典籍里。因此歐洲史學家也曾經一度懷疑過這個名字究竟是出自ANAUA還是ANIYA(伙伴)。其實他們不用懷疑,研究中文對音,更適合這個名字。暗,是取其隱秘,黑甲的寓意。鐃,是圓形薄邊金屬器皿,有柄,可做樂器,也可為武器(飛鐃),等同于我們文中刃盾的設定。鎩,這種先秦武器在漢代已經棄之不用,本身就很有學術爭議,但卻是我們理解暗鐃鎩文化的關鍵。
《說文》:鎩,鈹有鐔也。鐔,劍鼻也。云鈹有鐔者,則知鈹有不為鼻者矣,如刀裝之鈹不為鼻者也。賈誼曰:鋤耰棘矜,非铦于鉤戟長鎩也。張衡曰:植鎩懸瞂,用戒不虞。曰長曰植,則鎩有柄,有柄故不為鼻。薛綜解一曰鋌,似兩刃刀。鋌偉其上出之鋒也。淮南書:飛鳥鎩羽。許注曰:鎩,殘也。左思賦亦曰鳥鎩翮。此等鎩字乃引申之義。鎩可殘羽,故凡見殘者曰鎩。公羊作摋:宋萬臂摋仇牧,碎其首。何云:側手擊曰摋。
總結:
1.說文原典稱鎩是有劍鼻的雙刃刀。
2.后人根據《過秦論》和張衡所言,長鎩,直鎩,認為鎩有長柄,不該有鼻。
3.薛綜認為鎩是三尖兩刃刀 4.鎩是一種非常霸氣的兵刃,極易致殘。因此鎩羽,引申其意為致殘。
5.又有一說,側手擊曰摋,鎩。殺為殺繁體。
求同存異。鎩應該是雙面弧形刃,側持側擊,極其兇殘。長鎩是加了長柄的另一種兵刃,弧形刃加柄,類似現在二次元常見的死神之鐮。這種兵器在秦軍中非常常見(賈誼《過秦論》),后來因為太過殘忍而被棄用。但是它留下的致死致殘的刻板印象,遠懾歐洲,至今不絕。歐洲人為什么會恐懼這種被棄用的東方先秦兵器,附之以死神文化元素呢?在這本書的后半段會講解原委。
總之,暗鐃鎩是指黑甲遮面隱于暗處,持盾利刃,進行無情砍殺的神秘之師。這種文化影響了中國東西兩邦,從語言學上,也只有用漢語才能完美為其溯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