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彼岸,自然會的。
旁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花將軍和我,一明一暗,終日都不離大士身側。
我每日所窺,不過便是大士與花將軍二人。
她見蟲二時雖從不表露任何情感,
但每次和蟲二分別,她的目光中便流露出無比的惆悵。
每到夜闌人靜十分,她都會尋片刻清凈向會仙峰張望。
人非草木,熟能無情?
蟲二先生對花將軍如此,花將軍又焉會毫無所動?
只是拘泥禮法,誤了此生…”
苻承祖的聲音刻意放得很慢。
因為他的本意本來就不是在聊天,
一來,大敵當前,他是在緩和氣氛,讓自己和慶云從花將軍死亡所造成的緊張氣氛和悲愴中走出來。
二來,這也是在做局,若是真的有敵人窺伺在旁,也能給對方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其實無論是他還是慶云,都在豎著耳朵,捕捉著周圍的動靜。
廟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悉悉索索約莫有十余人。
苻承祖眉頭微皺,猜不出來者是敵是友。
慶云忽然朗聲大笑,憑空囈語,
“覺法大師,方才若非前輩出手,晚輩怕就是要交待了。多謝!多謝!”
苻承祖見慶云對著自己喊覺法,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了解了慶云用意,暗自捋須點頭。
“是覺法大師到了么?”
胡僧芝的聲音自廟外傳來,語氣里難掩激動。
禪房中一老一小對望一眼,也均是長吁了一口氣,盼到的終于是自己人。
二人迎出門外,只見院里魚貫走進一群人,大多都已經掛了彩。
胡都督受了重傷,肋下雖然經過簡單包扎,但仍洇出一大片血漬,此時被胡僧芝和梁簫笙兩人架著,一動不動,似是已經昏迷。
孟君婷雖被女兒攙著,倒勉強還能走動。
婆羅門大師也跟在人群中,肩上背著一名孩童,傷勢頗為嚴重,一只右臂已被齊肩削斷。
慶云多望了幾眼,這才認出那斷臂孩童正是覺法大師的弟子曇林。
曇林失血過多,眼下已無意識,但是隊伍里另有一名小沙彌,甚是機靈,一對兒眼珠滴溜溜地朝慶云身后房中打量,似乎是在尋找所謂“覺法大師”的法跡。
那小僧便是道副,若非他修的是閉口禪,此時定然已經忍不住四下去喊師傅了。
苻承祖忙將眾人先引入房中,安頓好傷員。
慶云則向大家表示歉意,解釋了方才狐假虎威的原因。
幾名女將見到房中花將軍的尸體,頓時哭做了一團。
只有婆羅門大師還算冷靜,大概講述了一下自己趕到增援,與胡都督并肩殺退刺客的情形。
今日封魔奴劫營的兵力,人數固然比山上駐扎的保義略少些,但好手更多,總體實力與駐山保義差相仿佛。
等到婆羅門的援軍到了,封魔奴自知無法成事,便有意保存實力,草草收兵,朝會仙峰方向退去。
會仙峰沒了蟲二,屏障已失,根本無法留住這群兇神惡煞。
胡都督擔心太后安危,昏迷前憑著最后一點神智,喝阻眾人追趕,命令全員退上山頂,聽候花將軍安排。
可是眾人看到此時的花將軍…無不潸然。
其實方才保義軍在戰斗時也折了不少兄弟,只是殺得興起,大家并未感覺如何傷感。
但此時繃緊的神經已經松懈,再看到平日里和藹端莊的花將軍已經變成了無生氣的尸骸,不禁紛紛悲從中來。
“兇手是誰?”
孟珺婷擦了擦眼角的淚。
她與花將軍的交情原本就是最好,自然明白花將軍的實力。
能夠殺掉這名花刀女英雄的人必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苻承祖努力回憶了片刻,非常慎重地梳理了一下前后的邏輯,這才解釋道,
“花將軍出事的時候,咱家距離比較遠,望得不是很真切。
只是隱約望見一名與慶小俠仿佛的身影曾經出現,
后來二人斗在一處,過不多時,她便長嘯示警。
等到我將大士安頓停當,趕出來的時候,她便已經如此了。
害的咱家和慶小俠還生了些許誤會。
若不是慶小俠一心惦記著大士安危,不顧生死沖進廟來,驚走了真兇,
后果實難想象。”
孟珺婷將眉一鎖,
“身材和慶小俠差不多的使劍高手,能夠封喉花將軍的…
老身一時倒想不起來。”
梁簫笙畢竟有過很長時間的臥底經歷,對于刺殺慣用的諸多手段更有心得,
“會不會,是百變拔拔?
他變成什么樣子,都不足為奇。
若是他化作花將軍熟人的模樣,猝起發難…”
“不可能!
花將軍就算讓那百變拔拔一只手,也不會折在他手上。
更何況,拔拔擅長用棍,就算他手中有劍,也無法使出這樣一劍封喉的老辣劍法。”
胡僧芝俯身仔細查看片刻,又接著補充道,
“傷口平滑,完全靠的是刺擊。
兇手刺出的力道穩定均勻,沒有造成鋸齒狀挫傷。
兇器狹而鋒利,必然是一把好劍。”
胡僧芝的分析越仔細,眾人的腦海便越迷糊,等她說完,便已經沒有人再敢妄作猜測了。
屋里的人大眼瞪著小眼,眼看就要冷場,廟門外便又有人到了。
任城王帶著康王兩位左膀右臂,一路令牌開道,也不等通傳,直上望洛峰。
若是換了平日,任城王的招牌在這蘭若后山也是不好使的。
今夜是蘭若主動示警,任城王上山便是順理成章,
他帶著皇后一行自緱氏鎮出發,路途雖遠,卻是先乘了馬到蘭若,因此也未比婆羅門大師落后太多時間。
此時胡都督重傷昏迷,論官階自然以任城王為尊,因此他大馬金刀坐了主位,也無人發表異議。
任城王簡略地聽過苻承祖和胡僧芝的報告,便開始主持殘局,
“我們的敵人在暗處,而且實力強橫。
這一戰雖然他們退走,主力卻沒有損傷。
反觀后山局勢,蟲二先生,木蘭將軍先后捐軀,胡都督也受了重傷。
如此實力根本無法保證渡情劫大士安危。
我們的人還需要保護蘭若寺內太子和皇后的安全,
如果布防太過分散,更容易讓敵人有機可乘。
所以本王建議將重點目標,統一安置。
由本王的人,蘭若高僧,胡保義和小龍王的人手協調保護,才能渡過眼前的危局。
等到局面安穩下來,大士她老人家的選擇,今上絕不干涉。
這一點是本王出發前今上親自曉諭的,在座諸位應該都對今上的風格有所了解。
現在我的話說完了。
誰贊成,誰反對?”
只要稍微正視現實,便知道任城王的提議是目前唯一的解決方案,自然沒有人會反對。
因此元澄收聲掃視全場,一片鴉雀無聲。
過了好久,還是慶云率先打破了沉寂,
“王爺,不知道白鹿峰上的幾位客人當如何安置?”
任城王對后山情況并不算十分了解,他向兩旁略使了個眼色,胡僧芝便將白鹿峰如今情況大概做了一下介紹。
任城王聽罷,微微頷首,繼續說道,
“蕭竟陵既然是客,本王無權管轄,來去由他自決。
小龍王的四妹,可與慶兄弟一同回寺安頓。
至于吉白尼,由于高橋尼之事仍存蹊蹺,她們的一些行動,似乎對大士和今上都有隱瞞。
本王建議將她安頓在后山養傷。
慶兄弟以為如何?”
既然問題是慶云提出的,任城王此時專門詢問慶云的意見,已是給了他十足尊重。
慶云急忙躬身應是,推說是要去白鹿峰傳達任城王的決定,起身告辭,相約于蘭若寺再與諸人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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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看到很多人在品評慶云,瓠采亭的對劍名稱——“干嘗斷”,“區鈊”。為什么筆者要取這兩個名字呢?
“干嘗斷”,固然有為伊肝腸斷這層諧音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干”在古代指盾牌,比干是舉盾牌的意思。干嘗斷,就是曾經劈斷過盾牌,比較符合這把重劍的氣場。
“區鈊”,首先這個區自來自區冶子,又稱歐冶子,所以讀音應為歐。歐冶子嘔血祭劍,最后仍然情場敗北,取嘔心之意。最后用了鈊字,是因為這個字的意思本來就解釋利刃。
關于劍名的來歷我們點到輒止,接下來我們來講一個拖到現在沒有解說的正題。我們來聊一聊鮮卑人的發型。前文書我們說到鮮卑出匈奴,證據已經分說過了,匈奴單于滅后,關外皆稱鮮卑。無論匈奴還是鮮卑,其實都是混合民族,或者混成部落,他們其實包含了大大小小習俗不同的數十只小部落。這些從他們的發型習俗里,就能看得出來。
之前在一些影視作品上映的時候,人們對于鮮卑人發型爭論得不可開交,其實有什么好爭論得呢?鮮卑中有索頭鮮卑,髡頭鮮卑,黃頭鮮卑,日磾鮮卑,禿發鮮卑…當然禿發到底是不是禿頭有待商榷,但總之就發型習俗而論,鮮卑不同部落間的差異是非常巨大的。
哪怕是拓跋鮮卑,也有索頭,黃頭不同說法。
索頭,意思就是辮辮子的。所謂索虜的說法,便是指的索頭部鮮卑。宋,齊,晉皆稱拓跋為索虜。其實關于索頭的變化也有很多,比如雙辮,全辮(有點類似現代臟辮),裙辮,前髡后辮,以及后來女真,滿人繼承的單辮,統稱索頭。
關于黃頭鮮卑,至今仍有兩種解法,一種說黃頭黃須是鮮卑體貌,晉明帝因為有鮮卑血統,所以被王敦罵為黃頭鮮卑奴,又作黃須鮮卑奴,便是體貌說的出處。而另一說拓跋氏信佛者纏頭,以黃布纏頭為黃頭。此說主要是因為黃頭回鶻,黃頭室韋已經被證實是黑發體貌,以衣著發飾而名。
同樣的還有前文提道的日磾部。自匈奴到鮮卑都有稱冪磾者,便是黑巾薩滿的服飾特征。
髡頭鮮卑最典型的便是宇文氏,他們的頭型有點像后來日本武士頭,前額剃高,后腦抓髻。
另外呢,禿頭鮮卑是不是真禿我們雖然不知道,但是確實有鮮卑民族以剃禿頭,或者只剃禿頂為傳統。類似的造型我們可以在許多南北朝時期壁畫當中找到。
除了這些,還有關于鮮卑人披發左衽的記錄。也就是說,其中一些族群是不梳頭,披發的。
說到這里,我們順便再多說一句,關于左衽右衽區別華夷,這也是非常不靠譜的。你可以說華人服飾多為右衽,但不能講蠻夷一定左衽,相當多的匈奴,鮮卑,室韋,女真部族都有右衽服飾記載。各部落間服飾的差異化程度,應該和發型類似。
這些都從側面證明了一點,匈奴,鮮卑,室韋,女真,契丹,等等,這些古代部落名稱都是很寬泛的族群概念。其實這些族群本身就包含了許多小的部族,服飾,習慣甚至人種,都不統一。為什么要講到這些呢?是為了給以后的知識點打好伏筆哦~天下篇展開的時候,才是真正沖擊讀者史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