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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宴席從來逢場戲 密部自古多奇人

  “你們這些年輕人,今日避開正殿,從山道摸上來,

  應該不是為了找我輩老朽談經說史的吧?”

  李玄都瞇起眼睛,自幾位小輩身上一一掃過。

  慶云等人無不感覺脊背一涼,一股冷氣直穿入顱,

  仿佛天靈早已被掀開,黃庭裸裎,魂魄飛散,心事都被看了個底兒翻。

  最先回神答話的,還是南齊蕭衍。

  他長身而起,深施一揖,恭謹應道,

  “晚輩等此來確有要事,在前觀見到儀仗,恐沖撞了貴人。

  故而繞路前來,的確有失禮數。

  但是前輩既然垂詢,若不如實稟明,怕是更失禮儀。

  其實昨夜少室蘭若遇襲,晚輩也受了波及,

  索性得覺法大師相救,才未有大礙。

  依晚輩等分析,動手的可能是寄居觀中的南人,所以便存了來此查證的念頭。

  不想還是驚動了前輩,罪莫大焉。”

  李玄都閉目輕哼,

  “嗯,原來是為了那些忽律軍吶。

  看你們如此慎重,難道昨夜出手的是銜枚嗎?”

  蕭衍大訝,“原來道長對我南朝密部也是如此熟悉。”

  “哼!笑話!

  薛安都當年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他與枚叔,也是經我介紹相識的。

  我怎么會不清楚啊?”

  話說這薛安都仕北魏南宋兩朝,到確實是雍州河東出身。

  汾水之民,若說未曾拜過玄都觀,那倒反而是奇聞了。

  眼前這位老神仙不知活了多久,但少說也是歷經牛晉(東晉戲稱,牛繼馬后),劉宋,蕭齊三朝了,他說出來的話,哪兒有誰敢質疑。

  “哦?所以前輩是已經見過枚叔了?”

  “嗯,是見過。

  與當今的枚叔還是第一次見面,

  算來已經是我見過的第五代啦,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今天早上看見他灰眉土臉的樣子,

  我已經勸他去鎮上散散心,別在這太室山添堵了。”

  “啊?”

  這個答案雖然不讓人意外,但結果卻依然讓眾人很是驚訝。

  一晃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這白云觀逐客的效率,倒是挺高啊。

  慶云弱弱地追問了一句,

  “那梅蟲兒一行,也都下山去了?”

  “嗯,都走啦!

  那個梅蟲兒比他老爹梅龍子差太多了,

  連和老朽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自己先溜了。

  對了,還有那兩位夷州的客人,

  可能也以為是來了什么妖魔鬼怪,陣仗這么大,受了些驚嚇,也躲到鎮上去住了。”

  眾人見是撲了個空,不由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倒是那老道士很是灑脫,瞄了小龍王和李神俊一眼,幽幽開口,

  “眼前幾位南來的客人見到黃旗繞行,倒是可以理解的。

  你們兩位也避著老夫,是為何啊?

  難道是怕見到他?”

  老道士伸出干枯的手指,點了一點鄰座的李天賜。

  后者打了個哈哈,和善地對眾位抱拳。

  “看來元恂的確是失了人氣,這忙前忙后的怕是沒有一個是為了他來的吧?”

  小龍王二人只是尷尬地賠笑,完全聽不出這老家伙話里的傾向,不敢隨便答話,此間氣場是早已完全被一人掌控。

  “嗯,我雖然老,卻不糊涂。

  你們不用說,我也猜得出來。

  天賜啊,看來你不說幾句話,這些孩子們很難安心吶。”

  “玄老既然如此說,天賜敢不從命?”

  這李天賜中氣十足,聲如黃鐘大呂,凝而不散,讓人難辨遠近,顯然是一名精深的練氣士,

  “想來龍王與提兒是聽過些什么風言風語,

  認為我李氏一門會和嗣爭有什么瓜葛。

  其實李氏誕子為嗣確實是先代間的一些口頭約定,

  作不作數,也不在我李氏的掌控。

  而且當今太子為林氏所誕,已是天下共知。

  我們李氏,沒有立場來支持他,也不會在局勢未明時參與嗣爭。

  此番貧道來此的目的,是非常純粹的想來看看元恂。

  無論怎么說,元恂迎娶李氏女為正妃的約定,早在一年前他還是太子時便已經達成了。

  是否需要繼續履約,貧道也還是有權見見正主,再與皇家議。”

  見太子?這可不能啊!

  小龍王心下暗道,眼下太子是假,這個局可不能如此快的就被戳穿。

  可是這李天賜也算是義正辭嚴,他又有什么理由能攔得下來呢?

  就在小龍王一時語塞的當口,那李天賜卻沒有停止進攻,

  “貧道聽說小龍王與馮家的馮亮,一暗一明,并為翼護大皇子的特使。

  貧道思量再三,還是通過小龍王表達這一訴求,更表對皇家的敬意。

  不知道小龍王何時可以代為安排一下?”

  李天賜那洪鐘般的聲音未落,又是一道嘶啞低沉的和聲跟了上來,

  “作為交換,老道也會全力助你的朋友飛渡雙峰,謁見渡情劫大士。”

  小龍王與身邊幾位相互對視,無言苦笑,

  看來對方早就做了充分的準備,就等著己等落入彀中。

  他們所圖之事,對方想來都是智珠在握,一上來就已將所有借口堵死。

  如果不想撕破臉的話,根本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如果眼下要是真地撕破臉,恐怕對方也早有預案。

  眼見事態尷尬,慶云靈機一動,拱手應道,

  “昨夜因為南朝銜枚出現,他們的具體目的尚未曾探明。

  銜枚手段玄奇,無孔不入,對大皇子的安危是極大威脅。

  因此我們一早就將大皇子便衣撤出蘭若,眼下是用了替身留在寺中誘敵。

  本來龍王想找在下假扮大皇子,可是晚輩惜命,苦求他換個人選。

  好在龍王還知念及兄弟情分,找了個保義統領作餌。

  否則此時晚輩就是那罠中靡肉了。”

  小龍王亦非凡人,忽然佯作怒容,厲聲呵斥,

  “五弟!你怎可…”

  “大哥,在前輩面前,據實以告,乃是禮儀。

  五弟并沒有作錯。”

  暅之以南人身份站隊慶云,神色自若。

  此時就連蕭衍和李神俊都信了八分。

  對面兩個老家伙目光如利刃般掃視著每一個人,卻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處。

  那李天賜尬笑了兩聲,

  “呵,看來是我們來得不巧。

  讓那些銜枚這么一鬧,確實有些麻煩吶。”

  小龍王拍著胸脯道,

  “有小王與馮保義,斷不會讓大皇子有半分損傷。

  敬請幾位前輩寬心。

  待保義軍將大皇子安排停當,有了消息,小王自會通報前輩,安排諸位相會。”

  李玄都不悲不喜,只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那便有勞小龍王了。”

  然后便將頭轉向了暅之,

  “老朽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倒也真地想見識一下當年王屠飛天的奇跡是否能夠再次現世。

  既然飛鳶已成,老朽也不妨錦上添花,以庫藏元陽相贈。

  明日你且來取吧。”

  天聊到這里,正菜小碟算是都已談盡,于是席間便變得索然無味。

  在一些無關痛癢的恭維后,諸人“含笑”話別。

  寇冠云送諸小輩出觀,二李遠遠望著諸人背影,目光漸轉陰冷。

  李天賜嘆息一聲,

  “這些后輩倒是有些急智,不能小覷!

  尤其是那個叫慶云的小子,布了這么久的局,竟然這樣被他輕易破去了?”

  “嘿嘿,九龍繞柱之相,自然非尋常人物。

  天賜啊,這個虧,吃得值!”

  “九龍繞柱?

  難道是華陽先生曾經提起過的…哎?

  老神仙剛才可望過其它幾人氣運?”

  “哎!看來卻是瞞不過你。

  如此雖然有傷壽數,但老朽也的確活得太久,不那么在乎了!

  嗯,這幾名年輕人可都不簡單,

  更有兩子身具龍氣,雖一強一弱,終究也都凌乎萬人之上。

  天賜吶,我早就說過,你身上的龍氣日漸淡薄,還是應當早些做些盤算。”

  “晚輩曾聽老神仙講過,運者,勢也。

  勢雖浩瀚,但也非完全不可與其抗爭,

  逆勢者雖亦折,但用勢者必昌隆。

  難道我達阇一脈真的要任命凋敝不成?”

  “難得你還記得這句話。

  所以我才勸你早做打算,逆勢而為不可取。

  而若善用其勢,你達阇一脈雖然眼下頹勢無法挽回,

  但若與這根九龍柱結個善緣,倒或可借此攀天。

  不消兩個甲子,潛龍終可沖天。”

  李玄都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右手的五指在袖中飛速顫動,

  初時其聲音還很清晰,但每出一字漸趨低沉嘶啞。

  那臉上的斑紋也在以可見的速度逐漸加深擴散,竟似忽然蒼老了十數年!

  李天賜猛然間察覺,不由大駭,忙喊道,

  “老神仙這是作什么?

  晚生自有晚生命,何必如此耗費心神去窺那天機?”

  李玄都此時全身不住抖動,仿佛在試圖適應這副忽然衰老的軀殼。

  李天賜忙上前一把扶住。

  玄都沖著后者咧動了面部萬千溝壑,用破鑼般的嗓音艱難地答道,

  “不妨事。你,是我隴西李氏壓上千載名譽賭的寶貝,老朽怎會吝惜這副殘破的軀殼?

  今晚,老朽需要下山,回觀中做些準備。額…那個…”

  李玄都的記憶力似乎也隨著眼下的異動急劇退化,想了半天,還是轉頭向李天賜求助道,

  “今歲何歲?”

  李天賜忙恭謹答道,

  “歲在丙子。”

  “丙子,丙子。”

  李玄都伸出枯枝般干癟的手,掐算了起來,

  但似乎是失敗了很多次,幾經嘆息,重新捻過。

  而李天賜則是安靜的攙扶著老神仙,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對方受了自己的干擾。

  過了許久許久,李玄都的臉上終于擠出了一絲笑意,

  “天賜啊,不必擔心我。

  還有二十五年。

  五五之數后,在這嵩山之上,

  雙鳳合鳴,我將在鳳鳴聲中沉睡。

  歷九九八十一寒暑,再次迎來新生。

  重蹈紅塵之日,便能親見李氏一門九五之變!”

  (筆者案:二十五年后,元恪的女兒永泰公主入嵩山禮佛,與梁明練公主毗鄰結廬。是年辛丑。又九九八十一年壬戌,誕初唐鬼才李淳風,傳六十象推背圖,道盡天機。)

  李玄都說完這番話,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然入回光返照般一把推開了李天賜,

  “寇冠云回來了,你幫我擋一擋,隨便尋個托辭。

  我可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這副樣子。

  等會兒老朽會在房中留書交待些后事,

  若你我有緣,后會自有期!”

  李天賜望著老神仙遠去得背影,久久無語。

  又瞧了瞧那漸近的高冠人影,一聲長嘆,迎了上去。

  “大哥,你覺得他們信了么?”

  慶云快步追趕著小龍王,忐忑問道。

  “信?你可知李玄都是什么人物?

  能騙他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

  “那他為什么會…”

  “和你為什么會演這么一出戲一樣。

  撕破臉,畢竟是下下之選。”

  “那他們下一步會怎么走?”

  “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小龍王望向慶云,目光真誠。

  顯然,這并不是一句反問。

  因為他也猜不出對方的下一個動作。

  “如果他們有高手,就會選擇直接揭開答案,探驪求珠。

  如果他們有內鬼,也許會制造混亂,渾水摸魚。”

  這幾人中輪到玩弄手段,還是蕭衍經驗最豐,于是便給出了兩條方案。

  “那李玄都,李天賜二人武功如何?”

  小龍王這句話問得自然是李神俊。

  那李玄都,乃是隴西李氏掌牒宿老,李神俊定然知其底細。

  “老神仙并不會武功。”

  李神俊的答案倒頗出眾人意料,

  “他傾畢生精力整理道藏,修殘補佚,沒有精力去研究那些以爪牙利齒揉身相搏之技。

  至于李天賜,他是拓跋遺脈,自然勤習弓馬,槍劍拳腳,無所不精。

  老神仙于他有半師之誼。

  據說李天賜癡迷道家養炁術,自老神仙那里淘了不少秘藏古本,

  外煉丹,內蓄丹,調息吐吶房中術,無不精通。

  但道門養氣術對實戰究竟有多少增益,恐怕沒多少人說得清。

  當今聞名的道家練氣士,如華陽先生,觀云道長,本身劍術武學均已出神入化,未必便是養炁之功。”

  “無論如何,就憑他李天賜一人,我便不信他真有本事闖寺探駕。”

  小龍王始終忌憚的只有李玄都一人,

  那位老神仙給人的壓迫感,完全與武力無關。

  至于那李天賜,管他是拓跋家的哪支孽債,就算真是自己嫡親堂兄,也不必賣他面子。

  馮亮坐在檐下,無精打采地翻動著眼前那卷經書,可是目光卻絲毫不像是聚焦在書本的模樣。

  如此呆坐半晌,他終于還是坐不住,放下經書,向屋中喊道,

  “還是沒有拔拔的消息么?”

  朱僧生的聲音樸實憨厚,倒和他的外相頗為吻合,

  “師傅,還沒有大師兄的消息。”

  說道這里,他略頓了頓,撓著腦袋,終于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道,

  “似乎,似乎自三師弟死后,大師兄的行蹤比以往詭異了許多。

  保義軍的其他暗樁,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百變拔拔。如果他想避人耳目,又有誰找得到他?

  在保義軍里,傳說中的‘三忍’,拔拔的排名,一直是第一位的。”

  “三忍?是三個人嗎?”

  “是啊,三個不簡單的人。

  各取忍辱負重之道,忍人之不能忍,

  可是卻總能給對手帶去最深層恐懼的可怕存在。”

  “師傅,那另外兩忍是何來歷?

  徒弟駑鈍,可否賜教?”

  “還有兩個嘛,自然是不雨無歇和服不半藏了。”

  “我,我怎么都沒聽說過呀?”

  “你進保義的時間短,自然沒有聽說過。

  那不雨無歇,是驚天魔盜不準的后人,

  摸金倒斗,在死人堆里摸爬。

  而服不半藏,則出身與南朝銜枚齊名的周官服不氏,

  善豢靈獸,以身締約,通百獸之靈,可與狼共舞,與蛇同寢。”

  馮亮講到此處,意猶未盡,咽了口吐沫,便繼續道,

  “不雨無歇上代本名不雨無邪,因為他曾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在賀蘭山挖出一條密道,引塞北具裝甲騎橫貫北地,逐鹿中原。

  魏王嘉之,賜名不雨無歇,世襲此號。

  服不半藏,其實也不叫半藏,我都已經忘記了他的本名。

  因為他一直和獸群生活在一起,遠離人煙,也擅長如獸一般潛伏暴起刺殺,大半的時間都潛藏在綠野之中。

  因此得了半藏的世襲名號。

  這兩個忍號,以及百變拔拔,南朝銜枚的頭人枚叔,都是世襲的名號。

  這些人棄本名不用,使用了世代用鮮血怨靈滋養的傳號,

  沒有一個會是省油的燈。”

  “怪不得當時魏王匆匆召集了四人便組了這支先行隊,原來我們當中還有一枚飛車。”

  “可是這枚飛車仿佛還另有要務。”

  “師傅。會不會大師兄他,另有所圖?”

  “不會!”

  “為何?”

  “因為他是百變拔拔。”

  這個理由非常簡單,但是馮亮認為它足夠充分。

  朱僧生若有所思的凝望向遠處,也默然頷首。

  同是禪房,雖然沒有馮亮住處那般寬敞考究,但卻別具了一絲旖旎風情。

  莫愁剛剛為劉贏擦過身。

  不知是否來自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在她用溫柔細致的手法擦拭一些經常需要清潔的敏感部位時,對方似乎已隱約有了一些反應。

  莫愁暗惱自己多心,強自鎮定心神,卻怎奈何鎮壓不住俏面飛紅。

  她的聲音也因此增了幾分嬌媚味道,

  她正按照暅之的吩咐,反復講著當日那場美麗邂逅。

  這段故事瓠采亭和殷色可已經聽過數遍,早已提不起偷聽的興趣,于是便很識趣地守在門外。

  “哎?快看,是大哥他們回來了。”

  采亭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驚得莫愁忙將握住劉贏的玉手抽回。

  可是大約是因為劉贏體內血液不暢,肢體僵硬,互握的姿勢做得久了,竟也一時難以掙脫。

  呼啦啦數道人影一起涌進門來的時候,正瞧見莫愁站起身來,將與劉贏互握的右手帶起,不得不伸出左手擒住對方右手,緩緩將自己的手抽出。

  那形狀,便似俏娘子正欲與臥病在床的夫君小別離,

  滿是欲語還休,欲別還留的依依。

  “大哥,你,你腰間的玉佩怎么不見了?”

  “啊?啊!哎呀,可能是剛才在回廊那里刮到欄桿,碰掉了。

  我得去找找,這可是御賜之物。”

  “哎,一起去啊,一起。”

  一群人七嘴八舌間嘩啦啦又退了出去,將門掩上。

  過了好半晌,才有人輕輕的扣了扣門扉,

  “莫愁姑娘,我是暅之。

  不知道現在是否方便為三弟行針?”

  此時的莫愁也是莫名尷尬,

  脖子憋得通紅,吐出的聲音被風一吹就散去了,

  只能急急開了門,奪路便是要走。

  暅之急忙是一把攔住,

  “莫愁姑娘,我可是缺個人打下手。

  他們都去幫小龍王尋玉牌了,也只有姑娘幫我了。”

  這莫愁聽見是與劉贏相關的事情,腦回路立刻變得極為簡單,

  也沒仔細琢磨其中蹊蹺,便默默地低頭回轉,自去幫劉贏解衣,翻身,

  熟練地調整著體位,以便暅之施術。

  “三弟今日,可是好些了?”

  暅之一邊施針,一邊問著。

  “嗯,今日按照哥哥所授的法子推拿,感覺似乎已經有了,有了那個什么…”

  “類草木經絡反饋?”

  “對,對!”

  “太好了!我們的經絡,有一些受到刺激就會如草木般自生反饋,此謂覺。

  覺不經黃庭而自生。

  有一些則更加高級,會收集信息,傳遞至黃庭,由我們的意識產生回饋,此謂感。

  對感產生回饋,方才有知。

  覺的產生,也就意味著知的恢復不遠了!

  還真是感謝莫愁姑娘這段時間的悉心照料。”

敲黑板時間  本章中馮亮點出傳說中的“三忍”,這當然不是向現代東洋文化低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后文將提到在真實歷史中意義非凡的“木葉八色”豈非更加奪人耳目?筆者的初衷當然絕不會媚外,只是想通過一些歷史原型來告訴讀者,東亞文化的縮影,究其根源,往往都投射在大陸之上。

  這里的“三忍”主要是為了引出“服不氏”而設定的概念,而“服不氏”又是用來引出關于“不準”讀音辨偽而加入的。

  服不氏絕對是一個中華土生土長的姓氏,出于周禮•夏官。這個姓氏當時負責的工作倒是頗為繁雜,首要是幫助皇家豢養各種忍獸。祭祀的時候負責役獸;在有外邦貴客來訪時,他們負責獻皮;在大狩獵的時候,他們扛旗做標,等待獵者上繳獲物。

  這個服不氏和日本忍家服部氏之間并不存在必然聯系。后者的來源按當今的主流說法尚無定論,但在二十世紀之前服部氏都因新撰姓氏錄的記載,以渡來人秦氏后人秦酒君為祖先,并立像于祖祠小宮神社。直到二十世紀以后,脫亞入歐風潮漸起,自雄山閣所刊三國地志•永閑記一句毫無依據的“服部氏非秦氏后裔”記載后,便風向大轉,全民挖掘服部氏可能的諸類來源,均系捕風捉影,毫無實據。此處按下。

  在此節我們只想澄清一下“不”字在姓氏中的發音問題,順便再次痛斥某些網絡百科,有時充當了文化毒瘤的角色而不自知。正確的內容永遠無法更新,錯誤的內容不容糾正,反而縱容錯誤信息在網絡如瘟疫般擴散。

  竹書紀年的發掘者,為晉代盜墓賊——不準。網絡瘋傳其讀音為“fou-biao-”,無腦傳播,至今無人辟謠,令人發指。“準”字讀“標”的出處在哪里?窮經盡典都找不出來,但卻無人敢于質疑,也無法如維基般由用戶提出質疑,實在是憾事。

  其實“否一聲”“標”兩音,都是不字在姓氏中的讀法。與準字無半毛錢關系,“準”這個字,讀音一直很準,上古讀準,中古讀準,現在依然讀準。而對于“不”字,通志•氏族通認為,不氏來源于嬴姓不(fou-)羹(krangˊ)氏,因此讀(fou-)。而正字通認為不氏來自魏國姬姓不(biao-)雨氏,從古音,讀彪。

  這兩種說法那種正確呢?套用筆者的慣用結論,都對,而后者更接近“不準”中“不”字讀音。

  說都對,絕對不是搗糨糊,這涉及到漢字讀音的演變。正字通非常明確的說,不雨氏從古音,關于上古音的理論,雖然不完善,但也有一些共識。其中有一條最重要的,就是上古漢語沒有輕唇音“f”,“非”的聲母歸擦音“pf”。上古的“不”字,發音為“pfi əu”近“飄”。不字的本意,說文曰:鳥飛上翔不下來也,凡云不然著,皆于此義假借。可見,不/飄同源。但是說文的注音,甫鳩切,從中古漢語音,也就是通志記載的(fou-)。而現在“布”這個讀音是在南渡吳音中出現的轉變,依廣韻,從分勿切,(音)與甫同。

  簡言之,不字的讀音變化為“飄”→“標”→“否”→“弗”→“布”

  不準為魏地人,從不雨氏。最正確的讀法為飄準,飄雨氏。次為標準,標雨氏。上古漢語和當今漢語發音體系不同,均為擬合音,無法做到百分百的相同。不羹氏的讀法為否康,均為中古音,與當代蘇白發音極為接近(不羹出秦,前文以當代吳語擬長安舊音,蓋是也)。而羹讀“郎”的說法,出自集韻,是聲母擬音誤差,正確擬音為krang。

  此外,正字通用來擬“不”字發音的“彪”,其實是極為貼切的。“彪”這個字的發音在中古音前一直與“不”是相同的,既:“飄”→“標”→“否”。你沒有看錯,“彪”字曾經讀“否”!說文注音甫州切,說明“彪”的中古音為(fou-)。也許是因為“彪”字多用于人名,隨人名而傳,因此發生了逆演化,最后又回到了上古發音,變成了“標”。

  在維基百科中,關于不準的讀音明確注釋為:不讀“否”或“彪”。而某百科則誤抄為不準讀否彪,在微博里如病毒般流傳,不查不考,憾甚!

  漢語語音演變里的學問,其實非常有意思,也能解開許多字,詞原本的意義,深藏了許多歷史,文化。而且研究起來根本沒有門檻,用好幾本工具書,至少是半個專家水平。筆者是不太崇尚權威的,學術專家在各自的領域經驗豐富,但在交叉領域或者某一點的研究并不一定超然于所有人。一切結論,都要看過程,看方法。也許在后文,筆者也會自不量力的去嘗試戳破某些毫無依據的主流觀點,資君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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