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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血案連環驚幽剎 玉脂凝光掩冰心

  在這個時代,整理文字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沒有稿費,筆墨紙張都要自籌,文字的校訂刪改也非常繁瑣。

  所以能夠寫書,甚至整理書籍的,要么是官方學監,

  要么是門客門下眾多的鴻儒名士,要么就是宗教組織,

  真正以個人之力編寫的書籍,雖然不能算是屈指可數,但也絕對不為多見。

  可是眼下覺法,佛賢兩位大師,起手整理武學經典,一寫就是數十本,這等毅力,怎能教人不吃驚?

  馮亮在翻書的時候,覺法一直在打量他。

  好不容易等到深沙的聲音止了,覺法大師才緩緩道,

  “大師腕力穩定,上臂結實,右手明顯較左手粗壯,看樣子是用劍的好手。

  腰腕慣于盈力,說明大師比較注重劍法招式的變化。

  旁邊那位壯士雖然看似瘦削,但雙臂都經過鍛煉,

  肩寬腰細腹部肌群發達,想來是一位棍術高手。

  我雖然已經整理了這許多經卷,卻還未遇到對棍法有心得的大家,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只是憑借外貌,覺法就已經將兩人的武學特點分說明白,將馮亮驚得瞠目結舌,一時不知該如何對答。

  朱僧生聳了聳肩,

  “師父莫要吃驚,我和師弟都已經領教過了。

  小徒祖上有支脈留于于闐,深沙出自西域,

  覺法大師西來時皆曾客居,我本以為他因此得知我等武學底細。

  現在他連師父和大師兄也看了個通透,徒兒算是服了。”

  根據手頭的情報,馮亮早已知曉這位覺法大師在武學一道莫測高深,但是親見仍不免震驚。

  震驚之外,則是深深憂慮,如果覺法大師真的和太子黨有所勾結,自己當如何應對?

  雖然心中已然在推演更多變化殘局,可是馮亮面上依然掛著無法置信的呆滯表情,訥然答道,

  “大師真乃神人也,想來在武學一道,已經難覓敵手了吧?”

  覺法微笑搖頭,

  “天上自有狐耳妲,詞文焉可數第一?

  彌勒佛陀共贊普,武者安能辨第二?

  (筆者案:為保證文章連貫性,注釋在章節末尾)

  竊聞武林白玉京華陽先生,所學深不可測,素未謀面,貧道不敢妄議。

  但貧道所識道家諸子,太室觀云,山陽蟲二,劍法之高妙奇絕令貧道嘆為觀止。

  于拳腳而論,眼前寶念大師是內家巔峰,夷館無上大師乃外功古魯。

  中原十八般兵器,汝輩各有所長。

  各取一道,自擅勝場,高下焉有定數?

  若論角抵互搏,又要看天時,地利,身體狀態,

  勝負更非紙上談兵那么簡單了。”

  覺法如此過謙,一旁的寶念大師實在聽不下去了,

  “阿彌陀佛,馮道友莫要惱他藏鋒若是。

  覺法性情,向來如此。

  貧道先托個大,自夸一下。

  我這雙肉掌,遍走山外山閃婆國,辛堯神國,女國,缽露羅國,唐羌,發羌,彌藥羌,鮮有十合之敵。

  可是在覺法大師面前,我連發三十六掌,他以只手化解,腳下未移半步。

  人力終有窮,覺法大師的武學造詣已經到了貧道所能理解的極限。

  雖然我并未見過華陽先生,但想來二人在境界上不會有太大差距。”

  “哎,大師何必如此抬舉貧道?

  你的金剛手如果發力十足,貧道又豈敢托大?”

  “打不到就是打不到,發幾分力又能證明什么?

  尋常切磋,哪里有下死力的?

  就算真的以生死相搏,各自發力,

  貧道這把老骨頭看上去也未必就是你那易筋洗髓功法的對手…”

  馮亮對這兩個人武功高低并沒有興趣,武功比他高的人栽在他手里的不是一個兩個。

  武力,確實是一種依仗,但絕不是人類弱肉強食的唯一工具。

  他直接打斷了寶念的話頭,先是將二人好生恭維一番,

  然后又說道方才遇襲,關鍵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射殺的事,

  認為若是有覺法大師這樣的高手在場,斷不會讓小賊如此囂張。

  最后忽然話鋒一轉,將爾朱新興憑空失蹤的事情一語帶過。

  才發出一聲凄然長嘆,希望覺法大師可以在寺院安全方面有更多作為。

  馮亮的口才實在是萬里挑一,這段故事被他講得跌宕起伏,

  緊張處扣人心弦,異變生時魂搭飛矢。

  覺法正自唏噓證人之死,慨嘆馮亮無恙,

  忽然又聽說獸苑也出事了,不由眉頭一皺,

  “獸苑今晚似乎是我彌勒堂當值。”

  寶念打了個哈哈,應了聲是。

  覺法閉目嗯了一聲,忽一振腕,手中一串佛珠不知何時已被他震破繩筋。

  十幾顆烏木珠呼嘯著穿窗而出,隨后便傳來一連串噼噼啪啪篤篤嚕嚕的聲響,顯然是擊中墻壁木柱的反彈。

  不過片刻功夫,彌勒堂內燈火漸明,六名沙彌搶入房中齊齊拜倒。

  覺法雙目未睜,長眉倒垂,法相莊嚴,

  沉聲低吼如雪域豹吟,龍象轟鳴,

  雖未露怒容,其威煊煊宛若神明,

  “今日是誰在獸苑值守?”

  “師父,是小徒當值。”,

  答話的沙彌最為年長,似乎已到了足戒的年紀。

  他生得面目俊朗,風姿不俗,一看就是個干練的角色。

  “木白?你一向穩重,武功也是最高。

  這寺中除了二統四堂,恐怕沒人能在你面前輕易走脫。

  你且說說是如何讓爾朱司獸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師父,換班的時候天色朦朧,我遠遠在檐上盯著獸苑,的確見有人穿著司獸大人的衣物在獸苑走動,然后進入司獸大人平日居住的小屋,再未出來。

  我見屋中點有燈火,起初并不以為意,

  但是盯了個把時辰,只見燭光不見人影,與往日情形大異。

  為了探得明白,弟子冒了被發現的風險,摸到了窗下,

  捅破窗戶紙,卻窺不見人,這才將消息送出去的。”

  馮亮皺了皺眉,問道,

  “你是如何傳遞消息的?”

  “寶念大師當日召集四院首腦之時,曾經交待我們需要在暗里行動,不能太過暴露行藏。

  我們值守一般兩人一組,一人負責監視,一人守在外圍,二人輪換防止疲勞。

  監視的人如果發覺有何不妥,可以用菩提子傳信同伴。

  今日與我搭檔的是曇林,我確定了屋內無人,就返回梁上,用菩提子喚來曇林,

  是他將消息送給寶念大師的。”

  木白用手指點了一點跪在一旁年紀最小的那個小沙彌。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十歲出頭的年紀,雖然看上去挺機靈,

  可是這么大的事兒,菩提院居然就派了幾位孩子出面?

  寶念似是看破了馮亮的心思,出言解釋道,

  “大師莫要小看了這幾個小沙彌,他們都是覺法大師親自調教的,隨便拉出一個都能打翻等閑十數精壯漢子。

  覺法擇徒有方,自然也都是機敏之輩,監視打探這些事情由他們來做卻也合適不過。”

  曇林小沙彌只是微微一笑,對于馮亮的質疑并不以為忤,

  便將方才木白所述又重復了一遍,只是增加了些自己的視角。

  童音瑯瑯,敘述清晰,簡明扼要,端得是伶牙俐齒,寶念之言,果然不虛。

  馮亮點了點頭,又向木白詢問道,

  “在你向曇林示警的時候,并沒有留意房中情況是么?”

  木白被問得一愣,仔細想了想,

  “怕是有那么一時半刻。

  只是時間很短,若是有人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奪門,那響動想必我必有察覺。”

  “在此之前你并沒有進入過房間,對么?”

  “是…是的。”

  馮亮長嘆一聲,

  “如果對方經過特殊訓練,有心要擺脫監視,必然會在門背后耐心的等幾個時辰,仔細傾聽窗畔響動。

  你翻身上房示警的時候,他便已經動了。

  在你腳踏瓦片的那一剎那,些許的聲響會被掩蓋。

  在此時脫逃,哪怕是一轉瞬,也足夠了。”

  木白臉色頓時大變,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馮亮出言安慰道,

  “罷了,如果對方是經過特殊訓練,由你們來監視本就是強人所難。一切隨緣罷。”

  其實小龍王打草驚蛇的局已然起了效果,只是那蛇忽然逃脫,無法直接摸到它的巢穴,確實是憾事。

  但是魏王接下來的布局就不是靠這些毫無經驗的局外人了,只要他們還想有所行動,便難免不露馬腳。

  想到此節,馮亮高呼一聲佛號,心頭仿佛也舒服了一些。

  “馮道友,既然魏王交待的事情是壞在貧道徒兒的手上。

  那么亡羊補牢的事情,便請交由貧道吧。

  許貧道幾日,必將那孽障擒將回來。”

  覺法忽然起身,將佛賢面前的紙筆收了,

  “佛賢,最近我們似乎花了太多時間在筆墨之間,是否應該出去活動活動?

  否則這把骨頭都要生銹了。”

  佛賢大笑長身,

  “無量世尊!理當如此!”

  二人說罷,聯袂翩然而去,看似走的不快,

  只是馮亮伸手欲留時,兩道人影便如一陣風般自他指尖劃了過去,揮一揮衣袖,只留下房中眾人木然發呆。

  過了半晌,寶念似乎是想打個圓場,剛要開口,卻被沖進門來的一顆光頭撞了個滿懷。

  “雄起?為何如此慌張?”

  “道統,寺中鬧刺客!

  客居沙門蘇我高麗遇襲,幾乎喪命!”

  “什么?”

  寶念和馮亮同時驚叫出聲。

  馮亮對此事最為在意,蘇我今日和自己有過接觸,暗中締盟的事情理應尚無人知。

  此時爾朱神秘失蹤,蘇我又遭行刺,難道這敲山震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寺中接二連三的發生大事,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此時雖是深夜,院落通明不輸白晝。

  馮亮一行來到四夷院的時候,大統,空空空空,婆羅門,李神俊等人都已經到了。

  最先發現蘇我遇襲的,恰好是新羅的智大路王子。

  因為他前日里和蘇我,宇文的一番口角,免不了被眾人好一番盤問,獨有李神俊默然不語。

  馮亮不但認得李神俊,更知曉這個神童的非同尋常,便上前招呼,

  “李公子可看出些什么苗頭?”

  李神俊對馮亮一揖,

  “馮兄!你也趟進這潭渾水了?”

  馮亮頷首回禮,李神俊的話音也未停止,

  “那個智大路是個練習腿法的好苗子,這幾天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不是他傷的。

  他既沒有如此突兀重傷蘇我的本事,也沒有作案時間。”

  馮亮見僧醫正在為蘇我高麗處理傷口,望了兩眼,回應道,

  “嗯,人不是那個小伙子傷的。

  傷他的是個女人,身材矮小,可能與蘇我相識,見面的時候曾有片刻驚愕。

  那女子就是趁這個機會出手的。

  一擊之后,不論生死,立即撤退,生怕暴露行藏。

  雄起,你怎么看?”

  雄起聽到馮亮從蘇我的傷口中讀到了這么多信息,頗有些驚愕,

  此時忽然又被問起,更顯無措,支吾道,

  “大師,大師怎么能看出這么多端倪。

  不過,聽大師提到的刺殺方式,這名兇手很可能是,是一名倭女。”

  馮亮點了點頭,

  “嗯,我曾經聽說一些倭人的殺人技,似乎走的是專諸的路子。

  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既然你這么說,那多半是如此了。”

  寺中很少有人知道雄起大師的倭人血統,此時聽他和馮亮打起機鋒,一個玄過一個,三言兩語,就下了斷語。

  將信將疑之下,均覺二人皆非常人。

  不過如李神俊,兩位道統,諸位首座這樣的角色,依著這段對話,卻也理解了七七八八。

  傷口的確會說話,他會告訴你對方出手的方向,力度,兇器的大致形狀,受害人的判斷,反應。

  而在這寺院里出現的淡淡脂粉香,也道破了兇手的性別。

  寶念仔細思索了片刻,忽然問雄起,

  “除了四夷館中登記過的幾位女檀越,這兩日可還有其他女子出入寺院?”

  雄起也想了半晌,才敢作答,

  “那怕是,只有莫愁姑娘了。

  哦,不過,聽說今日太室山上也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

  太室的夜,雖然不似此時少室山腳這般折騰,卻也熱鬧非常。

  南朝和夷州的兩支商客,在坪上生了篝火,相互攀著生意經,交換著特產奇物,

  將這里當做了迷你夜市,倒讓平日道門清凈地平添了不少人氣。

  暅之和慶云二人,卻將自己關在一處耳房中,對屋外的動靜充耳不聞。

  暅之仔細觀察著爐火,

  “哎,還差些火候,今天怕是回不去了,就在觀中借宿吧。”

  “二哥到底在做什么?”

  “你還記得那滴菩提淚嗎?”

  “什,什么菩提淚?”

  “就是那顆堅不可摧的頗黎珠!”

  “哦!”

  慶云想起了頗黎滴入水中快速冷凝的造型,那牢不可破的頭部確實如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可是它的尾巴那么脆弱,能用來做什么?”

  “尾巴脆弱,那就讓它沒有尾巴就好啦。

  我們只要利用弧形結構的收縮力,就可以制造出無比堅硬的頗黎外殼。”

  慶云望著爐鼎里逐漸熔化的頗黎漿,暅之備好的一盆清水,還有那個底部開孔的鉛釜,他是在猜不出暅之打算做些什么。

  “五弟,該你幫忙了。”

  “啊?做什么?”

  “你用手指堵住鉛釜的孔,把它半浸在水中。

  等我喊號,數到三的時候,立即將手指撤走。”

  “好嘞!”

  “三,二,一!”

  隨著暅之的報數,慶云迅速抽開了手指。

  由于釜底的孔不大,水流略微粘滯了一下,還沒等涌進釜內,暅之已經將頗黎漿澆了進來。

  頗黎鉆入釜底的孔洞,瞬間凝注,堵住了小孔,

  剩下的頗黎漿在鉛釜內堆積,因為鉛釜的另一面是水,注入的頗黎在鉛壁上迅速的凝結。

  暅之望著釜上的一圈刻度線,等到頗黎漿正好溢到刻度線上的時候,便收了手。

  此時再看鉛釜的底部,一塊碗口大的頗黎塊已經結成了。

  慶云正要伸手去碰,卻被暅之欄住,

  “不要碰這邊,一碰就碎。”

  慶云想起了菩提淚脆弱的尾巴,便住了手,靜靜的望著暅之。

  暅之先溶了些熱蠟,在頗黎表面又封了一層,

  再舉起鉛釜,用小指自那個孔洞內將整塊頗黎捅了出來,

  然后小心地將它捧在手里,仔細地用皮毛、綢布裹住了易碎的平面,

  取出預先準備好的銅制底座,左右扣緊。

  那底座明顯是根據鉛釜刻度線的大小預制的,和這塊頗黎嚴絲合縫。

  釜底形成的弧面完全露出,而脆弱的背面則被一塊銅板完全的保護起來。

  暅之手腳利索地又給銅框穿好了皮帶,然后將那塊頗黎斜跨在左胸前,得意的問慶云,

  “如何?”

  慶云伸手指著暅之,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暅之低頭看了看,并未發覺有何不妥,還一本正經的解釋著,

  “哦,這個啊,就是釜底那個小孔留下的凝結水口。

  你別小看它,這不但是頗黎凝結后唯一可以吃力的頂出點,

  也是整個,嗯,這塊彌勒明光鏡內部收縮力最大,強度最高的地方,

  尋常刀劍,萬難損他分毫。

  怎樣,彌勒明光鏡,我起的這個名字,不錯吧?”

  難道科學宅在其他方面的反射弧永遠是這么長嗎?

  當然,這句話是對慶云此刻腦袋里那一團密密麻麻的黑線所做的白話文解讀。

  此刻的暅之,完全沉浸在新發明現世時那種陶醉狀態里,

  他抓住慶云的手,扣在那面彌勒明光鏡上,急促的喚道,

  “來,你摸摸,是不是很完美?

  對了你來捅兩下,現在,用你祖傳的寶劍,來,試試!”

  慶云拼了命的將手抽回,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暅之對慶云的不解風情顯然有些氣惱,一推門,就要去外面找人試匈,不對,是試鏡。

  夜色里人影一閃,眼見一片綠云正欲飄過,暅之狂喜中伸手一攔。

  暅之定睛再看,只見兩道如劍的目光狠狠回擊過來。

  啊呀,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不就是,就是蜚馱堂前自己失手,不對,是失足唐突的姑娘嗎?

  那女子望見暅之這般形狀,秀眉如剪,絞作一團…

  “吟賊!”

  一記耳光響亮的扇在暅之臉上,暅之只覺得漫天星斗都自銀漢墜落,圍在自己的眼前耳畔舞動。

  還好慶云來的快,一把先將暅之扯回房去。

  那女子見還有旁人,更是羞惱,跺了跺足,三扭兩扭,便也不見了蹤影。

  銀白的月光自窗欞投射進來,灑滿暅之的臉龐,匈膛。

  暅之伸手擦了擦鼻孔里滲出的血跡,又低頭望了望,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急忙伸手去解明光鏡的扣子。

  只是那扣子被設計在了后背的正中,背手去解,實在有些不方便。

  他只能抬起頭,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慶云,雙手依然背在身后,匈部自然的挺起,反射著圣潔的光芒…

  此情此景或成慶云一生追憶,只是當時已被雷到惘然。

敲黑板時間  本節提到的白玉京,是西昆侖王母居所,道教核心信仰之一,這是其神格化的定義。京這個字,在上古漢語中是指高山,曰京,曰墟,都是崇山。在上古大洪水褪去,人類走出深山,走下高原,由穴居,游牧到農耕群居的轉化過程中,人類對山的原始崇拜卻并沒有隨洪水一起褪去。道家的白玉京,佛家的須彌山,神道的高天原,都是這種崇拜的具體表現。

  不過白玉京的現實對應要比須彌山明確許多,不但有許多游方士,騷客曾經造訪,還與中國歷史上的幾個大家族有著極深的淵源。這一點我們匯在之后做一些展開。本節用來比定道家大能陶弘景,是突出他的絕高地位,更勝泰山北斗。

  膾炙人口的“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是小說家語,于經典并無出處。本文想表達這個意思,但是達摩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這句話,于是只有借用了一些拜火教典故來還原。狐耳妲(Khurdat),阿維斯陀完美女神,因存完美,故世間文華駢儷再無第一。

  彌勒,即光明救世主密特拉;

  佛陀,此處指拜火教經典創世紀本名Bundahishn,與佛家佛陀Buddha同源,其創生神名佛蠟瓦鼎(Fravardin);

  贊普,前文注同閃婆,此處指拜火教地神贊Zam(前文引新唐書雄強曰贊,也可能借鑒有拜火教地神的信仰因素。藏地其實有許多拜火風俗存留,比如,為我們所熟知的天葬。)。

  是三神也,并為拜火教三位最重要的雅詩慈(Yashts,受贊頌的神),是力量的象征。

  三尊并稱,故世上武力強橫難論第二。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很多早期宗教的互通信仰,佛,道,苯,拜火,神道,摩尼,印度教早期共通之處甚多,地中海諸教之間的淵源就更為密切了。

  這里我們重點講一下道教和神道教,如前文說,這兩個教派都是對天,地,君,親,師的根本信仰派生出的教派。在兩教原本的傳說中,是沒有開天辟地神的,天最大。草原相信騰格里,胡天,中原以天子為至尊,日本創世神來自高天原/天津,朝鮮半島創世神是天帝之子,都是東亞信仰以天為大的體現。

  對天的崇拜,派生除了對京,山的崇拜。昆侖是神山,祁連是神山,賀蘭是神山,阿爾泰,岡仁波齊,夷州玉京(玉山),長白,富士,無外若是。

  在東亞(尤其是東北亞)原始崇拜神話里,天地孕育萬物,并沒有更高神創造天地。關于盤古開天辟地的故事,前文已經有過歸納,這是吸收了越人文化在唐代開始盛行的說法。那個時候中國本土的道教地位已非超然。

  中華信仰的祭祀,需要祭天(天壇),祭地(地壇,后土祭祀),祭先賢(君,親,師),要祭王陵,祭祖祠。這一點在民間信仰,士族信仰,嶺南信仰甚至日本今日的神道信仰當中還是有所繼承的。祠堂,神社里祭奠的是祖宗,英賢。當然,因為歷史的原因,我們會在英鬼的界定上有分歧,只是從信仰的角度看,這其實是東亞原本信仰。神道諸神排位在天皇世系(君)之上的,是天神七代(天),地神五代(地),基本架構就是這個路數。其中用的一些神格名,比如宿禰(老君),比賣(仙子),姬(神女),尊(尊者),別(召喚出的靈魂,言靈),命(王/后等統治階層),遲/智(神),其實和道教諸神命名法也都是有對應關系的。

  這個信仰為什么在日本延續的比中國好,為什么神道的發展比道教好?是因為日本的另外一項面子工程做的好,就是所謂的萬世一系。這一點讓他們的書面世系成為公認的祖宗,君親,千年至今,已成為文化烙印,形成堅定的信仰。然而對于中國而言,情況就比較復雜,朝代的頻繁更迭,甚至涉及到族群本源的探討,讓中原維持這一信仰的難度更大,涉及的族譜系譜過多,難以統一。

  中國道教的神,有三皇五帝的后裔部落群(如伏羲女媧刑天共工祝融天官地官),有夏裔(水官大帝,巫山神女等水系神),有商裔(商湯即太乙),周代還有姬(王室)姜(太公,齊/環淵,張氏,許氏,甘氏都是這個派系的分支)兩個系統,嬴秦統一又尊李氏(太上老君),越往后神仙越多越雜,反而和大眾關聯度降低。反觀神道教,天皇家族和四姓皇裔幾乎包打一切,在一個孤立區域內的被采信率就高。

  北魏皇帝也祭祀天地,祭堯舜,在正史里都是有史可查的,但是因為他們來自關外,他們的血統無法得到認同,道教在這個方面沒有辦法幫到他們。數祖宗出身他們明顯數不過關內士族,所以,最后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用釋迦麻痹大眾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中國的祠堂文化其實在部分區域依然保存的非常完好,甚至從時間帶上來說,直到百年前這種文化在華夏文化圈內都有非常好的傳承。這樣的“老黃歷”究竟是不是糟粕,不能武斷的定義,任何沒有阻擋進步性的信仰對于個人的自律和精神健康都是非常有益的。愛因斯坦也是虔誠的教徒,這并不影響他擁抱科學。當然,舉這個例子絕不是想要強調宗教本身的進步性,系統科學觀是人的群體整體的教育程度,教育環境,教育素養和個人追求的累積,和宗教信仰沒有必然關聯。畢竟伊詩蘭黃金時代也曾經領跑數百年,東亞文化圈就更不必說了。華夏民族確實在人類文明上一次的工業化飛躍中落后了,但是此前我們從未曾落后,此后我們總有一天會追上。我們要正視差距,但不能搞盲目崇拜,在文化上盲目投降。

  現代科學歷史不過幾百年,我們需要學習的是西方現代科學的方法論,重新的審視我們之前文化的得失,而不是像猴子一樣仍掉手里的西瓜不分輕重的去拾取其他的東西,這樣只會永遠的淪為追隨者,因為這樣會失去文化定義的話語權。哪怕你的歷史有大量書籍證明,可以找到屬于那個時代的工業,禮制等細節信息,并且有同期考古發現支撐的朝代,也是虛無的。而西方只有一塊石板,幾個圖案支撐的王朝,或者是史詩中被贊頌的城邦都是信史,雙標如斯,你依然無法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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