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葉書院

　　碎葉書院位于碎葉城外城的城東。

　　書院是由碎葉城內一批漢人商賈出資，在一棟廢棄的舊院中改建而成，面積不算太大，不過在匠人們的巧妙設計下，絲毫察覺不到這一點。

　　再加上碎葉城所在這楚河河谷宜人的氣候，曲徑通幽之中，草木萋萋，清新雅致，讓人非常舒適愜意。

　　而這碎葉書院的歷史，最遠可以追溯到太宗在位的時候，到現在少說也有四五十年了。中途雖然經歷過幾次戰亂，但書院終究還是保存下來了。

　　這期間書院的先生換了許多，要說做的最長久的，就要屬現在這位封大先生了。

　　現在碎葉城內，像李客這一輩的年輕漢人商賈，大多都吃過他的戒尺。

　　所以因為李白的事情來書院，李客的內心都是極為忐忑的，總覺得生出這么個兒子，有愧于恩師的教誨。

　　懷著這份忐忑，李客牽著李白穿過曲徑通幽的外院，撥開幾條藤蔓，推開一扇柴扉，便能看到，明媚的日光中，一棟被古木環伺小樓，正沐浴在斑駁的樹蔭之中。

　　這就是李白每日讀書的地方。

　　“兒子，我們要進去了！”

　　李客像是一個即將奔赴沙場的士兵一般，面容肅穆地看著李白，語氣沉重地道。

　　“好的！”

　　李白也認真地點了點頭，把握好了這次的機會，這就是一單有長期回報的大生意，他必須得認真。

　　而他這個認真而堅定的小眼神，也總算是讓李客心里有了些許小安慰，只覺得，不管最后結果如何，兒子這次確實是在學習上認真了一回。

　　不過他不知道是，李白單純的只是想拿走他口袋里的錢。

　　書院小樓內。

陸陸續續的，學生跟學生家長都已經到齊，不過封先生還在樓上沒有下來，于是家長們紛紛開始攀談了起來。除了少數幾名胡人，同為碎葉城內的漢人商賈，大家平日里還是會時長走動走動的，因而都也不陌生，聊起來也熱絡，不一會兒原本安靜的小樓便變得有些鬧哄哄的了　　這群人中最活躍的，就要數蘇燦他爹蘇武了，雖然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趕過來，但很快便在樓內跟一眾家長談笑風生打成一片。

　　而坐在最后一排，神色嚴肅的李客父子，則看起來跟樓內熱鬧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

　　只見此時的李白，正在埋頭苦讀，李客則在一旁表情嚴肅地監督著。

　　“爹，把春秋卷拿給我，最后一篇我再看看！”

　　“來了！”

　　李白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一旁的李客則迅速打開一卷書卷。

　　父子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小樓內一眾家長對二人臨時抱佛腳的行為，又是詫異又是覺得好笑，不時還會三三兩兩看著這邊竊竊私語幾句，都覺得接下來封先生的課堂上，這李白父子定然是要出丑了。

　　蘇武這時候忽然一反常態，并沒有出來添油加醋，只是笑盈盈地看著眾人議論。

　　他倒不是突然轉了性子，不再針對李客，他只是在享受李客被眾人譏笑的美好時刻。

　　“咳咳咳…”

　　一陣從樓上傳來的咳嗽聲，瞬間就將樓下的喧嘩聲壓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這是封先生要下樓了。場上許多家長，曾經都是封先生的學生，對自己老師這熟悉的咳嗽聲，有著本能的畏懼。

　　而李客也拍了拍李白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了。

　　隨后，伴隨著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從樓上一步一步走下來。

　　老人皮膚慘白，白得能看到皮下的血管，雖然身形高大，不過無論是手臂還是臉頰，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讓他身上的衣衫顯得有些松垮。

　　完全是一名已然垂暮的老叟模樣。

　　可當他抬起眸子看向樓下眾人時，那對已經深深陷入眼眶的眸子，卻散發著與他這幅蒼老軀體極不相稱的神采。

　　“讓你們這些大忙人來一趟書院，可真不容易。”

　　封先生掃了一眼場上眾人之后，隨后冷哼道。

　　他說話時聲音洪亮，全然沒有一絲老態。

　　底下一眾家長皆是噤若寒蟬，像是犯了錯的學生一般，吭都不敢吭一聲。

　　“算了，在孩子們面前，我也不想駁了你們的面子。我只勸你們一句，你們雖都是商賈出身，但若不想被這世道所愚弄，就不要只顧鉆那錢眼，將你們手中的書卷丟開。”

　　他接著又一臉嚴厲地對眾人告誡了一句。

　　眾人聞言皆是連聲稱是。

　　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客，更是激動地連連點頭，他是真心地認可封先生這番話。

　　“好了，馬屁就別一直拍了，我看你們也沒幾個人會記得我的話。”

　　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子，示意眾人安靜。

　　“今天這堂課，主要是為了考教你們各家孩子，這一年多來的課業。之所以讓你們到場，是想叫你們知道他們不足之處，好在日后督促他們補齊。”

　　他語重心長地道。

　　“先生此言極是，我兒蘇燦每日挑燈苦讀，我這個做爹在一旁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著，著實揪心，老師現在這樣安排最是妥當。”

　　蘇武聞言一把站了出來，一臉慚愧地道。

　　“為師能看得出來，蘇武你在蘇燦學業上是上了心的。”

　　封先生聞言很是贊賞地點了點頭，不過說到這里時，他突然朝最后一排掃了眼，然后語氣有些冷淡道：“你們在座的某些人，我知道你這些年生意做得很大，但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你真的妖好好向蘇武學學。你但凡能將做生意的一成心思，放在孩子的課業上，你家孩子也不至于念了一年書，連個六甲都不會背。”

　　雖然他沒有點名，但是人都能猜到，封先生這話是對誰說的，一眾家長紛紛轉頭，目光看向了坐在最后排角落的李客李白父子。

　　此時的李客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他心里憋屈啊，這輩子都沒這么憋屈過。

　　他很想開口跟封大先生辯駁，告訴他自己花在李白身上的心思，是做生意的十倍。

　　可是他知道，只要他的兒子是李白，就沒有人會信他的話。

　　“好想換個兒子啊…”

　　他低著頭在心理想道。

　　而坐在旁邊的李白，面對這一眾朝自己投來的目光，沒有半絲慌張，依舊面帶微笑身形筆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既然兩世為人的他，臉皮厚度也自然是一般人的兩倍，這點小場面，還不至于讓他抬不起頭來。更何況，他很快就能讓這些看自己父子笑話的人，再也笑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