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2.道玄的準備

　　玄天道宮，道玄端坐于主位。

　　下首是賀一雷等元嬰，張梅姑陪坐在末位。

　　元一壽正跪在大堂中央，為離離原之事請罪。

　　他已跪了有一陣子，道玄才開口道：“這事不怨你，換作老道在場，和尚敢不顧我弟子死活，一樣要坑他，不過會做得周全些，叫元陽挑不到話說！”

　　“只是妖族勢焰漸漲，與咱們又有舊怨，老道明日就往九幽去煉器，再把雷震門遷走，門里這百多年想要熬得艱難，元陽老道可惡！”

　　妖族以白獅谷為核心，走上聯盟之路，老猿性子也改了好些，短時間內，已難尋到算計的法子。

　　元一壽抬起頭，勸道：“師父肉身受創不輕，弟子又連著出錯，難抵妖族！莫如暫緩煉器，等師父養好傷，再去九幽！”

　　道玄小眼睛瞇起，擺手道：“不打緊，老道這皮囊在鎮宅肚里，也能將養些，且唯有那殺器煉出來，打殺掉老猿，一為你師祖報仇，二來往后說話才夠硬氣，那幾家如今可都把咱們踩腳底兒上哩！”

　　道玄所做的決定，便是元一壽也從不敢有異議，只好再伏下頭去。

　　環視眾弟子一圈，道玄又道：“當年你等師祖隕落，本門多少修士都以為天塌一般，門派未陷，道心先失！金丹以下不論，當年老道師兄弟元嬰共十四個，跨洲來此，好不易請得仲春前輩護送前半程，憎惡前輩護送后半程，還未遷洲，兩位師弟改投別門，還有三個要出去自立門戶！剩下八位留門里的，一起到北俱蘆洲，因老道執掌本門，棄舊日大道，坑蒙拐騙、撒潑苦求不光鮮事做了不少，他們瞧著都灰心，為開辟出這地界，有三位與妖族對戰時自爆身亡，剩下五個，道心也盡蒙塵，全未度過討命的天劫，兩三千年各就殞命完，只剩老道獨力支撐，外人瞧著都嫌心酸，但老道自家道心愈堅，把你等大師兄盤弄成元嬰不說，自家也窺到化神機緣，才有今日光景！”

　　“此時勢不如人，不防低頭認慫！明日老道去九幽，你等看家，外間不打緊之事都莫再管，弟子召回，關門閉戶勤演大陣，小心防備百二十年，要改投別家的附庸門派可隨他等去，老七最要記著，莫覺著委屈，也別理會外間流言長短，潛心修自己的道就是！”

　　眾元嬰中，因著大道關系，艾七情是最易怒易嗔的一個，但不管外人怎么看道玄，于艾七情而言，師父卻是世界最該尊敬的人，被點名后，忙出列道：“謹遵師命！”

　　“聽到流言罵聲，心里若覺憋屈，多去挑些糞，或就豁然通透哩！”

　　離離原這場大戰歸來，玄天派定要受外間修士詬病，化神大派、地界內附庸，各種難聽話定都會有！

　　艾七情躬身退回座位上，道玄才又嘆氣道：“你等弟子中，能有得造化的，再出個化神，門里哪會如此？”

　　化神之路，百名元嬰中難成就一個，東華門那般運氣可遇不可求，實在不切實際，嘆過這聲，道玄再道：“跪了這般久，當抵過了，老大起來罷！”

　　待元一壽起身，道玄對他道：“九幽之行，為師勢在必行，但若妖圣再來圍攻，天大事也得趕回，你莫猶豫，再讓別個摸進家里來作賊！”

　　來往九幽甚有風險，以前輕易真不敢請他回來，但現在局勢，妖族勢大，本門被元陽嫌棄，再有險情，真只能請師父回來主持大局！

　　元一壽只得低聲應：“是，師父！”

　　道玄點點頭：“叫你等小心看家，但也不是就甚事不做！前些日子妖奴回報，白鹿妖又收稀木、廢仙種，那稀木用處，定與稀獸同樣，是與老三一般，求那天地福運。只廢仙種出的價高，比有古怪！”

　　“咱們門里，道祖果核上次全被劫去，全已沒有，不過附庸各家傳承稍久些的，都有存積！你先傳令各家，不愿再認玄天派做主家的，請自搬出去！留下的，廢仙種不許販與妖族，賣給玄天派，一份黃中品一枚！”

　　鹿妖在白獅谷收廢仙種，確實是一份黃中品一枚果核，但隔著上萬里路程，兩邊又是敵對的異族，便廢仙種只是小小果核，極方便運輸，跑營生的妖怪過來收，價格也只會在三份黃下品以下，否則無利可圖，誰愿干？

　　玄天派家業不小，雖十年前遭劫賊入門，讓廢仙種與黃中品等價，倒也收購得起，只是收來沒用處！師父的意思，是虧些本全收攏過來，不讓白鹿妖得逞？

　　元一壽等疑惑中，道玄解說道：“瞧那白鹿妖行事，不是沒算計的，多少萬年沒用處又舍不得丟的廢仙種，他肯出一份黃中品換，好處定不小，且與天界大能相關之物，萬沒等閑的道理！先遣妖奴傳話去那白獅谷，廢仙種漲價，一份黃上品一枚方賣，瞧他可愿收？若他還肯要，更要提防，仔細打探清用途，莫被坑哩！真能大用，本洲各大派、天下另四洲，全可上門求購！那些退了品級的道祖樹，產出時間縮短，卻都是廢仙種，這些年積存不斷，五洲道門合計，怕不有數十萬枚之多？便咱們用不上，多收些來賣，大得貼補家用不說，再看白鹿妖財力可撐得住！”

　　先說件小事，道玄再把視線轉向賀一雷：“四十年后賭戰，借的是小十三的名頭，定是要打的，為師不能到場，已請托憎惡、仲春相護，北邊的和尚估摸也愿去，到時各對天道立誓，除你倆下場做對手的，別的算計都無用！老二須記著，保自家命為第一要務，老道可不做虧本買賣！”

　　現已是筑基修為的賀一雷睜開眼：“弟子元嬰之身，削到筑基來，有四十年準備，臨陣能突金丹不說，自身法寶之外，又從靈山寺…借來兩件，師父還擔心斗不過那妖將？”

　　道玄瞟他一眼，冷笑道：“犯輕敵大忌，是糞挑少了，多加你百年！”

　　等賀一雷低頭應下增的懲罰，道玄才道：“從各方傳來的消息，那白鹿妖有采日華之能，妖軀已仿上古妖族，真就好相與？你未聞離離原上，他能撐過妖王自爆？各個妖圣又捉走多少妖王，圣猿山妖眾都傳，是給白鹿妖練手用，他能以妖王練手，還不夠你警覺？”

　　賀一雷臉色黝黑，旁人瞧不出面上表情，只是眼中有些雷芒閃動，沉聲道：“退回筑基，能遇此對手，弟子倒只盼他堪戰！”

　　道玄搖著頭：“諸弟子里，你殺力第一，便北俱蘆洲同境元嬰，也堪足稱強，但須謹記著，天下生靈，各有長短，絕無無敵的存在！便三十三天大能，真有哪個全無敵？心氣兒高是好事，但若想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卻非正道！”

　　說得賀一雷無語，道玄也不怕擾他道心，再轉對元一壽：“凡事當先慮敗！到時叫老三帶小十三去觀戰，若老二遇險，請她出面攔阻，順便再把書討回來！”

　　道玄是橫豎不肯吃虧的，若己方戰敗，不會白送個元嬰，賭注丟了，自家道書還能討回來，就當最終還是做交易換回！

　　當然，最期盼的還是能勝，白把書拿回來不說，指不定還能得白鹿妖性命做添頭。

　　在場的師兄，除賀一雷暫時與自己同階外，其余都是元嬰，張梅姑之前以為沒自家事，此時才嬌嗔出聲：“師父，那方與弟子關系也不淺，怎就只要我救師兄？”

　　道玄笑嘻嘻道：“所以哩，這四十年奉承好你二師兄，若他得勝，也好請留白鹿妖性命！”

　　賀一雷眼已又閉上，自修煉去了。

　　張梅姑看這位二師兄一眼，沒敢叫醒。

　　道玄揮手：“都回去罷，明日老道往九幽，敢不來送行的再多挑幾年糞！”

　　元嬰們各個告辭，張梅姑嘆口氣，最后走出門。

　　不想道玄小跑著追上來，叫她：“徒兒又想甚？”

　　梅姑止住腳，瞧著爬廊頂上盛開的茉莉，出聲問：“弟子不論怎求，若二師兄得勝，定要打殺他的罷？山野村姑，哪抵得本洲人族大局？”

　　道玄笑著反問：“我聽坡腳村老鬼兒說，張家家風甚好，你之前不愿，就是你父不會容與異族有染，怎只記掛著？那是個妖哩！”

　　張梅姑嘆氣：“師父，當年事錯不全在他，他卻認定連累我家，百般補救，我父女還只是凡民而已，莫說妖類異族，人族修士能做到這般的，會有幾個？不講私情，他于我也有恩！”

　　老道士撓撓頭：“貧道隱約聽說，前幾日，白鹿妖大婚？”

　　張梅姑回頭白了一眼：“師父不是故意叫弄風傳話給我的？他是妖，自然尋妖做渾家，娶那北海龍女，倒般配！”

　　就算化神之尊，也難弄明白女人心思，道玄只得無語苦笑。

　　好一會之后，梅姑才幽幽道：“只恨修為太低，怎做都幫不到他半點忙！”

　　她這般說，就好切入了，道玄忙道：“若你二師兄戰敗，‘玉虛祖炁經’由你討回，自是任由觀看，能從中覓得大道，修為突飛猛進只等閑！”

　　說去說來，還是要自家做討書的預備，梅姑覺得無趣，嘴上答道：“知曉哩，徒兒告退！”

　　她走出去好遠，道玄的聲音才再傳來：“那白鹿妖與本洲妖族命運相連，定是個不易死的，你且無憂，老道收你作徒，不論初心如何，進了山門，便是我之弟子，只誠心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