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成祖節

　　兩位大妖怪坐在東邊高臺上，常被祝賀的妖怪打斷對話，地煞老祖尾盤也是好酒的性子，直接大碗裝酒，二十一老祖不得空時，他就端碗自飲，才小半個時辰，女妖們就送了三次酒，后來干脆直接抬來一大壇放他面前。

　　整個早上，一直有妖怪攀上山頂，道賀的聲音不斷，直到接近午時，才漸稀疏下來。

　　另幾家老祖派來的使者也都到齊，前面妖王、妖將席已漸次填滿。

　　午時過后，山下也閉了山門，不再放妖怪上山，參房王與榆木妖將等才得了空，上山來歸座。

　　“上酒！”

　　充當司儀的一位直轄妖王喝了聲，女妖、小妖們又抱酒壇出來，到各處去斟酒。

　　這次端到妖王們席前的是酒壺，酒壺里，除送到頭席四家來使妖王的是六兩酒，其余妖王各只裝三兩，這酒只比尾盤老祖面前擺的略次一籌，是二十一老祖親自以靈藥泡制，滿三兩便有玄級中品之效，在席前斟酒的女妖都專門練過，絕不會撒落一滴，全倒妖王們碗里，替妖祖跑腿的四位妖王有兩碗。

　　送到妖將席的酒壇，里面裝的是小次山朱厭王所釀百果酒，只是并非最好的玄下品，而是次一等的黃上品，一桌子妖將，恰好一人一碗。

　　后面小妖們抬上大罐，為眾多妖丁分倒的酒水，也是朱厭王家山場所出，不過就只抵得未熟透的入流藥效了，年年來這么多空手妖丁湊熱鬧，二十一老祖家業再大，也供不起入品的。妖丁太多，還好倒酒的小妖也不少，很快都得倒滿。

　　今年不是整百，只是小慶，妖王、妖將送上禮，才能得一杯助益修為的酒水，空手來的妖丁所得的酒對他等妖氣都無補，只不過有靈藥效果，香味更濃醇些而已。

　　酒碗都斟滿，看斟酒的女妖、小妖退完場，不知是誰起的頭，代表各家妖祖的四位妖王全端酒杯站起身，異口同聲叫：“苦黎老祖，壽與天齊！為老祖道喜！”

　　他四個出聲，立即就蓋住山頂上幾千妖怪的雜音，山頂上氣氛為之一肅，閑談笑語的盡都停了下來。

　　綠袍長須的二十一老祖站起身，遙拱手道：“四位遠來辛苦，兄姊們不能到，回去務請轉告，二十一也為他們賀，共飲！”

　　說完，雙手端起酒碗，二十一老祖與四名遠路來的妖王一起喝干，揚手露出碗底。

　　四名使者并未坐下，后面六十多名本地界內妖王又站起身，所有在場妖王齊聲道：“老祖壽與天齊，為老祖道喜！”

　　綠袍二十一已經重換了碗酒，這次單手抬起酒碗，舉過眉還禮：“各路妖王辛苦，愿也早都再進一步，得晉級為同境，此后以兄弟相稱，同喜，共飲！”

　　飲完碗中酒，妖王們才都落座。

　　這下輪到妖將們起身，盡端碗，一樣道：“老祖壽與天齊，為老祖道喜！”

　　二十一再換一碗酒，單手持碗還禮道：“各位將軍或為妖王打理事務，或自當家，也都辛苦，今日同喜，共飲！”

　　再往下就輪到眾多妖丁，數千妖怪齊聲大喝道：“老祖壽與天齊，為老祖道喜！”

　　妖丁數量最多，聲音雖參差不齊，喊出來也有排山倒海的氣勢，二十一再單手執碗酒：“孩兒們遠道來辛苦，同喜，共飲！”

　　妖丁們喝完，各自落座，臺上尾盤老祖再端酒碗站起，揚聲道：“今日是哥哥好日子，俺祝哥哥大道坦途，億萬年長青，壽與天齊！”

　　二十一老祖又換碗，回道：“俺們同在圣猿山場修行，兄弟年年來捧俺的場，哪用如此生分？愿俺們兄弟攜手，共登大道！俺陪你喝三碗！”

　　兩個老祖連飲掉三碗酒，二十一再向臺下揚聲道：“孩兒們吃喝耍起來，都勿束住性子！”

　　得了這一聲吩咐，妖王席、妖將席才都開動，平頂山打雜妖怪們又魚貫送出好肉菜。

　　妖王、妖將們吃喝著，也隨口互聊，不少同等級交易就在酒席間誕生，并不是都等著擺攤。

　　妖丁們沒有席面吃，旁邊擺的食物都是凡品，沒幾個真有興趣，好些倒已離座，到后面長案幾處占地擺攤，不過閑散妖丁出售之物只能擺在地上賣，那些案幾是為各家妖王、妖將山場準備的。

　　貊妖還在用“真實之眼”神通偷窺老祖們吃什么，百寶看左右已無事，便不理會他，端杯酒先上前，到得了將軍旁敬一碗。

　　今日奉承老榆木的妖怪不少，榆木妖身邊繁忙，不好說話，酒喝過后，鹿妖自覺告退。

　　重新討碗酒來，邊走邊慢慢品著，就行到后面去看地攤貨。

　　地攤擺得已多，但妖丁們擺出來的，真沒多少太稀罕，多數是齒、牙、角、皮、骨之類，少數是罕見的樹種、美食。

　　極少見幾個，明晃晃的擺著獸皮，上書幾句拗口空缺的字體，后面掩著，都只露開始一兩句話，多數字跡歪斜模糊，鹿妖問過，只道是傳承功法，愿瞧的可換回去自家猜蒙。

　　仔細看那些露出來的字，好幾張獸皮上內容還完全一樣，但看上面所書字句，除了模糊的，前后之間竟還不連貫。

　　問問價格，都是十幾份黃中品起。

　　如今囊袋中只有些不入流，還以不愿曝光的鹿茸居多，這般貴的哪里買得起？

　　再逛一會，見幾個合伙來的妖丁擺出好些大小木椅、竹簍、陶罐、瓷瓶、炊具擺攤，占了大片地，看著制作都還精良，鹿妖又品著酒游過去。

　　出聲一問，此等制品，原來都來自人類地界，這幾個膽大的妖丁溝通了妖奸，從人類地界吃進些手工藝品來販賣，竟是不愁銷路，好些妖怪都會買些回去用。

　　問價格，十件凡人制作的物件就要一株不入流。

　　凡人所制，這價格簡直貴得離譜，不過想想路上的風險，又確實有些用，鹿妖就挑選出十二件，把價格講到一株不入流，買了收起。

　　轉回身來，正見貊妖急匆匆跑過來，拉了他就走。

　　鹿妖直被他拉到一個地攤邊，攤上只擺著一個陶罐，又有蓋子蓋著，看不清里面裝的什么。

　　貊妖之前一句話不說，自家又沒有“真實之眼”，鹿妖納悶著，問那攤主：“你賣的啥？”

　　那妖丁一身花綠羽衫，是個女妖丁，個子瘦矮不說，嘴還略長得有些翹，聽鹿妖發問，叉著腰答道：“細螭！”

　　鹿妖頓吃一驚，忙再問：“可曾化角？”

　　不想女妖丁不是個有耐心的，冷哼著道：“要是化了角，已是靈藥，哪還會擺地下賣？”

　　鹿妖猶豫一下，再問：“活的么？”

　　女妖丁臉上有些不耐煩：“捉了一年，才湊得這三斤，死了味不鮮，再賣不出價，精細照顧都來不及，哪舍得讓它死掉？但此等美味，向只妖將、妖王會買去待客，一斤要價一份黃下品，你吃得起么？”

　　原來是看他只是妖丁，怕掏不出靈藥來買奢侈美食，鹿妖低腰揭開蓋子瞄一眼，里面果然都是在動的活細螭，只是全未化角而已，掂量一下陶罐重量，三斤之說也不算假，再問：“用不入流支付，可行么？”

　　“那就得十三株不入流一斤！”

　　黃下品換不入流，一比十二或十三都有，價格會有浮動，女妖丁攤主要價到最高，不肯吃虧。

　　這瘦矮女妖丁不好說話，鹿妖想壓價，她便道：“不買便走，俺這不愁賣的，遇到貪嘴的妖王、妖將，定是一次全給買走，不會留下半點！”

　　百寶只得轉向貊妖：“半玄你存的不入流，借俺用用，回頭還你！”

　　若不是真怕如這女妖丁所說，怕有貪嘴的妖王、妖將過來捷足先登買了去，其實可以先尋個攤子兌換黃下品，多磨磨，說不定就省下一株不入流。

　　貊妖心疼著，開口道：“不是與哥哥計較，俺靈藥上真是艱難，今日本就是來換黃下品用，九出十三歸是要講的！”

　　這混蛋落井下石，鹿妖看著他，咬牙道：“依你，就九出十三歸，還你時一份不少，一份也不會多！”

　　聽鹿妖在“不會多”三字上放了重音，貊妖想明白是有些本末倒置了，惹得這位財神爺不高興，以后自家討靈藥時定就是“一份也不會多”，眼見茶園明年就有些產出，關系再近些，指不定都能混到黃上品，忙嬉笑著改口：“與哥哥鬧著玩的哩，俺自幼立的規矩，早說過哥哥無須守！”

　　嬉皮笑臉著，從嘴里拿出大把不入流，大多是與鹿妖外出拜山門訛詐來的，還有今年的保底年薪。

　　鹿妖自家也還有些小山精處換來的不入流紫金薯，接過半玄的，湊滿三十九株遞給瘦矮女妖丁：“三斤全要了，陶罐送俺！”

　　瘦矮女妖丁愣了一下，才接過大捧不入流，點頭同意陶罐送他。

　　鹿妖抬起陶罐，對女妖丁道：“往后捉了細螭，可到萬花谷鶴十二峰賣俺，俺叫百寶，鶴十二峰就是俺的值守，你遠路送來，俺十五株不入流換一斤，不讓你吃虧！”

　　兩個妖丁掏干家底才湊出這些不入流，情愿全換奢侈美食回去吃，這已是多貪嘴的？以后居然還要？

　　瘦矮女妖丁原是翠鳥成妖，仗著本相體小，樹葉后、草叢中盡躲藏得住，才能得捉些細螭，她卻不知鹿妖自家本也能捉，只是手段太過粗暴，每次捕捉過后，那二十里河段就再難有所獲，為捉細螭，如今已要越飛越遠，再過一段時間恐怕都要出黃花娘影響的范圍了，對求安穩的鹿妖來說，不是個長久之計，她若能穩定捕捉來，自是愿意收購。

　　翠鳥女妖丁問：“俺還有幾個同類，并無山場，平日只四散在河邊捕細螭，他們今日也要擺攤的，只是還在那邊看吃席，他等捉的你也要？”

　　這樣問，難不成以為自家借買細螭要泡她？鹿妖不由一呆，又苦笑道：“現下是真無靈藥了，不過他等若未售完，或又想留著多掙些腳程藥，明日送來，定就能給付！”

　　攤位上只有細螭一個貨物，已經賣出，女妖丁就將信將疑著去了，百寶、半玄兩個窮妖丁先去尋些水裝罐子里，防止細螭干死，才又各處閑逛，不過都只是看看，已再買不起任何物品。

　　過了一會，看吃席的妖丁中果然又過來幾個矮瘦的，全穿綠藍等色羽衫，男女都有，盡都提陶罐，擺攤賣細螭，又收起兩罐，準備明日送到鶴十二峰去試試運氣，畢竟他們都能飛，千里路程也不如何辛苦，能多掙幾株不入流靈藥也是好的。

　　擺出那些不知將被誰買了去，只吃貨買去嘗美味而已，對鹿妖來說，實在太過暴殄天物，此時又不好勸說。

　　這幾個翠鳥妖過來擺攤，是因為那邊席面接近尾聲，沒多久后，妖將們陸續離席，也到西邊來，擺攤在案幾上。

　　這些妖將，拿出的多是自家山場所產靈物，鶴妖將九皋他們三個，也擺出些萬花谷特產蜂蜜。

　　此等特產本身就是靈藥，不過好些還有特殊功效，比如成藥的細螭能壯大精血之氣，某些特定靈藥又可以合藥、合酒提高品質，某些靈果釀酒有奇效，某些生物愛吃指定的某樣不入流藥草等等。

　　妖怪種類繁多，各種需求也就都有。

　　因此，各家山場擺出來的雖都是靈藥，卻不是同等價換上下品靈藥，而是加溢價出售，以互通有無，最高最搶手的幾種，溢價達到原本所值的雙倍。

　　萬花谷所產蜂蜜，往外換也是同級同品靈藥二換三，照樣有不少妖怪掏其它靈藥換了去。

　　小次山的靈酒、萬花谷的蜂蜜、赤沙河邊的鱉裙、如意山的靈芝，都才只是琳瑯滿目靈物中的一部分，不過不管是妖王還是妖將山場，擺出的靈藥都只有黃級三品，玄級以上幾乎未見出售的。

　　除此外，夢羅山打造的骨刀、龍頭山煉真閣煉制的法器、五老山洞霄宮妙音竹制作的樂器、紅楓山落霞觀制作的法衣，通過各種途徑也出現在這平頂山上，自有喜愛的換取。

　　還有位妖王，專門以靈藥化出各種形色小妖，以女妖居多，但凡面容可人俊俏肌膚白嫩的，或調養到妖丁、或就只是小妖，同樣拿出來賣，在那邊案幾旁站了一溜。

　　兩個窮妖丁一圈圈看下來，東西都很好，各有妙用不同，想要的很多，可惜盡買不起。

　　日頭偏西時，好些未擺攤的妖丁已開始下山，鹿妖問過，晚間還有席面，可惜也只妖王、妖將才能入席，那些妖丁專享的食物又不太稀罕，沒必要留到晚間。

　　鹿貊二妖也就下山去，找到鋼骨，一路飛回鶴十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