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葫蔓

　　再堅持五日，剩下四家妖陣才都全被破掉，多數小妖得歸家，第一階段廝殺結束。

　　小妖離場，少了天劫威脅，妖王已能夠無忌憚全力出手，之前的獵物是小妖，從妖陣全被破完開始，戰場最底層的就變成妖丁，現在妖丁是獵物。

　　失去妖陣，六家妖怪一起混斗，不會再與某家針鋒相對。

　　交戰第一天有妖丁出逃，之后摘星、狂牛、云中三位妖王就采取和填水王這邊一樣的措施，同樣收取妖丁精血，防止再有外逃的。

　　往屆大戰都要等妖陣全被破滅完，才會采取這種防逃措施，本屆出現變故，六家全都提前了。

　　食虎王家妖陣最后被破，休息一晚后，戰事再起。

　　到這階段，六家妖王下達的命令一模一樣，妖丁可以游斗躲藏，不離開靈桃峰山腳十里范圍，就不算逃戰。

　　十里范圍內很好辨識，凡是草木葉片肥大，遠勝正常的，就在十里之內，否之就已出界。

　　畫蛇回山第三日，靖平山就有小妖趕急路送靈茶來，靈茶采摘一夜，黎明時送茶上路，趕路十二個時辰，茶到時又是黎明，送達之前指定的十里外一個山溝里，留守那里的妖王親隨小妖進來送茶葉、報數。

　　此后，天天黎明有靈茶到，運氣好的時候一天就有一泡茶，不好時得兩天的湊，填水乙先賞過黑牛和木鬼，按功勞，第三次就輪給鹿妖百寶，比大角還靠前。

　　得賞靈茶的，黎明時都得假出去，偷偷到那山溝里，背著食虎、追風兩家的煮茶享用，十里外是六家默認的安全區域，妖王妖將輕易不出去，妖丁不得允許踏出就算出逃，要被處死。

　　妖王給假有半個時辰，喝完賞下的靈茶，再回來參戰。

　　六家大戰耗時日久，別家也有小妖回來稟事、打雜或留下煮妖肉，山溝里擋住云演異狀，倒不顯眼。

　　來送茶的日夜趕急路，半點不得歇，比夜間采茶還要辛苦，為防野小妖搶劫，每次十名小妖一起上路。小妖們都把送茶當苦差事，畫蛇只得輪換著指派，不想百寶丁狗寶是個不嫌苦的，寧愿隨時送茶，三日一次準時到。

　　陸寶自家得飲茶那晚見到狗寶，把還有不入流靈藥藥效的第二泡茶水賞給他，此后都是聽外出飲茶的說起，每逢狗寶至，先要問自家老爺安危，然后歡喜回去，讓其他妖丁羨煞有此心腹。

　　陸寶聽得心頭大暖，五步、碧眼、瑯瑯未輪到時也約好來了一次，只是妖怪性子如此，里面在開戰，妖丁輕易不得出，見不到自家鹿老爺，便失望而歸，反正可以從狗寶那里聽到信息，以后就只輪到時才來。

　　入夏以后，雨水漸漸多了起來，將草地中凝固的黑色血塊沖化，融入泥土，然后草木變得更繁盛。

　　雨后初晴，一蓬長紫色小花的蔓藤之下，大角鼻孔中塞著些樹葉，懶洋洋躺著曬太陽，身下墊著雜草，免得泥土沾身。

　　無聊地數一會天上云朵，他才對警惕著到處打量的鹿妖道：“早與你說了，對面幾家妖丁比俺們慘，俺倆走一道，不尋別個晦氣，都已是好的，誰敢來尋俺們？”

　　陸寶鼻孔里也塞著帶清香味的樹葉，擋住頭上蔓藤散發的臭味，聽到話語，仍舊警惕著答道：“沒個盯著的，萬一妖王尋來，你還想逃？俺就說帶上力士，有他盯著，俺也得和你一樣歇歇！”

　　大角嗤笑道：“這株葫蔓，哥哥俺好不易才尋到，雖然味臭，藤葉卻有異能，主遮蔽神識，還順帶掩味，實是躲藏的好地兒，妖王打殺妖丁，也要先尋那些蠢笨的，神識一掃就走，哪里耐煩來翻草慢慢找尋？你要帶力士，不過為提攜他，豈不知生死本有命，何必太操心？且大王一聲令下，便要沖出去攔截妖將、硬手妖丁，現出影兒來，妖王指不定都要來追，與俺們走一道，只怕他死得更快哩！”

　　大角說的確實有道理，陸寶不再做聲，但仍繼續觀察著四周，不敢放過任何動靜。

　　這些天戰下來，陸寶也摸清這階段的現狀：能打殺妖丁，妖王之間反不似先前一樣日日死斗，各都在搜尋對方妖丁，打殺和救援撞到一起時才拼斗一會。也會設計陷阱，使自家妖將與日辣妖丁埋伏、攔截對方。

　　這場甲子戰，最后的戰斗其實只有妖王和妖將參與，妖丁起的作用是幫助己方，先盡量打殘妖將，讓妖將不得不因傷重退出戰場。

　　妖將一時難打殺，又各都謹慎，戰場上只躲著對方妖王，真躲不開時，便吼叫著逃竄，己方都是三位妖王分片負責，妖將堅持一時二刻，就會有援手會趕到，這些日子里，一個妖將都沒重傷到要退出戰場的。

　　聽大角說，妖將命硬不容易死，隨時有妖王支援，往往都能拼著肢體殘斷、內臟破裂逃脫，退回山場去養傷，他參戰的上屆大戰，就一個妖將沒死。

　　戰前埋伏的貍妖將不算，妖陣中輪死豪豬妖將，這事大角也還是第一次見。

　　小妖拼完拼妖丁，最終優勢都要積累在最后戰時，看能幫妖王的妖將還剩下幾個。

　　現在，妖丁的最大作用就是當決定伏擊妖將時，舍命攔截。

　　妖陣拼斗時，摘星王三家妖丁損失也比這邊大，廝殺到現在，是填水王這方局面占優，妖丁比對面要多，妖將也反多了一個，現在是八對七。

　　更重要的，摘星王都已經帶些傷，填水乙給他帶去的創傷，并不那么好恢復。

　　摘星王帶傷，就只能按捺住性子，先低調一段時間。

　　好不容易拼出的前期優勢，現在大角、百寶這樣手段多命硬些的就要輕松許多，一般妖丁不敢來招惹他們，妖將也很難瞬殺，總有逃竄機會。

　　當然，若運氣背被妖王尋到，自家妖王又離得稍遠的話，那就真的是運氣背了。

　　陸寶看了半天，自家的郎君從附近追過去一次，食虎王家妖將也從附近追過，都是己方妖將在追殺敵方妖丁，局面甚好。

　　大角說的是有理，只是身處戰場，陸寶沒他那么粗的神經，不敢完全放松去。

　　再仔細盯一會，東南片終于發現些異常，凝神去看，有一塊雜草被慢慢壓得傾倒，正綿延過來，就對著自家這個方位，似乎有什么生物在慢慢匍匐靠近。

　　妖怪連日大戰，妖氣濃郁，無主之地本就不多的野獸更不敢靠近靈桃峰，那下面只可能是妖怪！

　　不知是敵是友，什么境界，陸寶不敢作聲，輕輕摘幾顆草籽，丟到大角身上。

　　按那邊雜草被壓倒痕跡，是往他倆位置來的，雙方大概還有五十多丈距離，大角起身看看，再往天上瞅瞅，并不見妖王、妖將蹤影，便放大些聲問：“俺是大角，草里爬過來的，哪家的？三息不起身，俺就出來打殺哩！”

　　牛妖好莽撞！陸寶恨恨咬牙。

　　其實大角本狡詐，妖將自持身份，要么飛要么疾奔，哪里會如此來靠近？他大角名聲響亮，十年賭斗過后，同盟三家妖丁就沒有不知道的，真是敵方的話，說不定還要疑惑下大角是誰，憑他和百寶兩個，不管來的妖丁有幾個，打不過也總能逃掉。

　　陸寶之前威猛都是靠“活力”和“沸騰”撐起，強者的自信現在還沒有豎立和適應，才顯得有些束手束腳。

　　大角發聲之后，草叢中輕聲笑回道：“是俺阿彪，還想著嚇你倆一跳！”

　　草叢中爬起個人影，可不就是食虎王家虎妖阿彪，陸寶才將心放回肚里。

　　阿彪起身，化本相小跑過來，到蔓藤下才又化回人身，揮手連叫：“好臭！”

　　這幾日他兩個都在此地潛伏等機會，有清香能擋臭味的樹葉倒備有好些，大角從嘴里抹出一張丟給他，問道：“你咋知俺們兩個在此？”

　　他先前只報出自家名字，阿彪卻叫破是兩個，那就是提前知曉了。

　　將樹葉揉碎塞進鼻孔，阿彪伸出手攤開，有一截綠油油的藤須：“俺這探子好使！”

　　灌入些許妖氣，那藤須就開始生長，前端彎落下地去，又分出幾個叉來，順著地上雜草縫隙往外面爬，速度不慢，又悄無聲息。

　　略試給他們看過，阿彪收回妖氣，長出去的蔓藤就枯死在地，根部從他手腕脫落。

　　陸寶看明白，只要妖氣不斷，蔓藤就會一直生長出去，阿彪應有本事通過蔓藤知曉地面情況，所以稱這蔓藤為“探子”！

　　自家兩個身邊，什么時候有這種蔓藤悄悄生長過？而兩個被稱“日辣”的妖丁竟都一無所知？

　　阿彪有這樣的本事，別的妖怪就沒有？

　　躲這里一定安全，不用四處盯著？

　　若敵方妖丁家也有這本事，探知到后悄悄通知妖將或妖王前來，按大角所說放心偷懶不用盯防的話，他倆個還想逃？

　　陸寶狠狠地剜大角一眼。

　　牛妖也想到了，摸著鼻子訕訕一笑，急轉開話題，問阿彪：“你不好好藏著，來尋俺們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