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還情

　　小山精腿短但腳程飛快，陸寶才越過山脊，他就從后追上，輕車熟路地跳上鹿背：“老曲只說知道了，可沒說來不來。”

　　“他是個厚道妖，既然肯開口，定然會來的。”

　　“你們征糧丁的熊妖力士咋也沒隨二三錢下山，還落在我后面出洞？”

　　“俺與他沒幾分交情，估摸是與小妖們作耍吧？”

　　小山精與蛇妖五步一樣，都是有鹿騎就絕不自家走路，騎著梅花鹿，兩個一起下山去尋隱秘處的紫金薯挖坑。

　　妖王明天就會遣心腹來做監工，此后收成都要被記錄在案，今日估摸是兩個合伙最后一次種紫金薯。

　　沿途路上，倒看到三四處有小妖在挖掘深坑刨尋紫金薯，想來是被鹿妖尋到入品靈藥的事情刺激到，小妖們突然來了激情，愿意出苦力嘗試。

　　鹿妖與山怪相視一眼，都有些好笑，這種熱情估計維持不了多久。

　　在某處略偏僻些的地方，尋到株紫金薯藤，覺得地方不錯后，小山精在旁等著撒尿，鹿妖賣力挖刨。

　　挖至下午，見到串連一起的塊狀紫金薯，立即就收手避免動到土氣，小山精撒過尿，鹿妖把泥土回填快一半，一頭老山羊才慢騰騰顫悠悠地尋了來，小山精在坑上看見，抱怨道：“你這老羊倒是走快些，一輩子只慢得急死個怪，俺們都快完事走了！”

　　老山羊呵呵一笑，不理會小山精，只問鹿妖：“百寶，叫俺下山來，有何事計較？”

　　陸寶后蹄動作不停，一邊將泥土踢回坑內，一邊化出頭來，開口笑道：“俺化妖上山之初，幸得老曲看顧不少，還傳俺脫體咒，常感念未忘，今日請羊哥下山來，是有些體己相送，另外再求一事！”

　　小妖禮儀不能丟，曲盤也化出人頭，搖著頭呵呵樂：“八百年前摘星王還只是山中小鼠妖時，與一名新晉鳥妖交好，那鳥妖不知為何得了天地造化，化妖時口中誕出枚銀鈴來，自家識不得寶，作體己轉送與鼠妖，憑著此寶，鼠妖終成一方妖王，且實力強橫遠超同類，當年的鳥妖則早已不在世間。左近小妖多知曉此事，這才壞了風氣，但見新晉小妖上山，開口便討要體己，其實哪里就能得摘星王那般造化了？”

　　靈桃峰周邊六位妖王結成的兩個陣營，陸寶所在這方是穿山甲妖填水王、鹿妖食虎王、鷹妖追風王，對敵的是鼠妖摘星王、虎妖云中王、牛妖狂牛王。這方以填水王為首，對面則以摘星王為首，妖怪世界，當然是強者為尊。

　　曲盤這次說的典故陸寶還是第一次聽聞，至今方曉得為何有新晉上山，資深小妖們都要開口討要體己，老山羊這常在山上混又活得久的果然知曉得多，小山精也是深曉的，可惜等閑不愿談雜話。

　　老山羊先擺過古，再道：“愿送體己給俺，自是好事，不過俺老羊與別的小妖不同，先問你所求何事，能成再討體己；若不成，體己請改送別個。”

　　活得久，自也足夠小心謹慎，與一般小妖唯利是圖的性子完全不同，不過陸寶不相信他真能拒絕，嘴里吐出塊赤紅色紫金薯，笑道：“俺上山時，曾聽老曲言也有神通在身，神通名為活力，這塊紫金薯不入流，愿送與哥哥，俺不求別的，得與哥哥學這門神通就成！”

　　得妖王親自指點過，陸寶才明白，就算靈藥充足，晉級之路也不能走得太過急促，目前脫袍換位還看不到成功希望，小妖階段要想護體保命，只能再多學些神通。

　　如今看來，滿六十年在靈桃峰附近爆發的大戰，死亡率比先前預料還要高。在曲長的地宮隧道往外行走時，陸寶已在心中計較開，妖怪們都道神通與法術威力難分高下，只看何者鉆研更精深而已，不過法術得妖丁才可學，神通卻是小妖就能掌握的本事，那還不趁早再學些神通，認真研習，日后才有可能保住自家小命？

　　而已知的小妖神通中，老山羊的活力聽名字就是有用的，便起心想學，又記著之前好歹承情，方愿以暫時不能多吃的靈藥相換。

　　百寶要送的體己居然是株靈藥？可知為了這些靈藥機緣，兩名小妖甚至可以互斗到半死的，關乎自家晉級，誰舍得拿來外送？這百寶與小山精成日混一起，果然結交深厚，否則靈藥也不當有富裕才對。

　　這般天大好處肯給出，所求又只是學項神通，老羊妖不受半點損失的，那確實是還情成分占很大了，看地上紫金薯分明已是熟透，至今只有人形雙臂的老山羊心癢得厲害，偏想著鹿妖所求的神通，又不由苦笑起來，好一歇后方開口對面前小妖小怪叮囑道：“你倆口風緊些，莫輕易泄了俺跟腳去！俺這神通，本有兩項益處，一來增壽，二來封藏平日不用精血之氣，待逢險時再使，本相力氣可得增倍，算是極有用，但能否學成且不管，還有些實在短處，不敢輕易傳了害別個！”

　　妖族神通與怪類完全無關，小山精只當是聽故事，在旁邊并不吭聲，陸寶從未聽說過神通居然有害的，很有些疑惑：“哪般短處？”

　　老山羊果然內里實誠，巨大誘惑面前也要將自家缺陷先說明白，再由鹿妖自擇：

　　“俺這活力神通，可將平日不用的精血之氣封藏體內，藏得越多，待逢險再使出，爆發越能持久，但藏下三日精血之氣，到神通發動只剩一日之量，力量增倍時消耗又變大。除此外，封藏精血之氣還要耗去些妖氣，不可再補回的那種！每封藏一次，數日內妖體如同得了大病般虛弱！”

　　“你等以為俺平日行得慢是因年老么？且再不中用，兩百多年妖齡只夠化手？俺們小妖平日尋藥，只恨不得能跑更快，搜尋范圍更廣，像俺這般常年病懨懨慢騰騰的，一日才尋多少地頭？常要封藏精血，一直如在病中，外出時搜尋得少，偶得的靈藥增長了妖氣，又在封藏時慢慢耗掉，故而活了這般久，也才化手而已，待近年老邁，更連尋藥之心都死了，俺老羊已再不指望得化胸！”

　　聽這一番解釋過后，鹿妖和小山精才明白，老山羊妖雖靠著神通增加不少壽數、熬過數次大戰，卻也被自家神通拖累不小。

　　一大把年紀，連化胸的十五株靈藥藥力都不能湊齊，想想真夠凄慘的。

　　周邊環境不安穩，要想在甲子大戰中存活下來，老山羊只有平時多封藏些精血之氣，可惜也因此而常年虛弱，尋藥范圍不大，收入極低，都不知道當初未退回伙房有妖丁管束時，因靈藥任務完不成被剝皮抽筋過幾次。

　　當初在伙房，陸寶曾猜測老羊妖能在幾次甲子戰中存活下來，靠的應是裝死、逃跑之類手段保命，現在才知想差了。

　　對需要搜尋靈藥的其他小妖來說，這項神通確實有些害處，陸寶轉動念頭，仔細考慮下來，如今靠種紫金薯，完全不必再漫山遍野瘋跑，再說還有黃級中品的細螭保底，封藏精血要折損些妖氣對他并不是難題，不過需要計算好沖突，每次鹿茸生長都需要精血長期灌注的，不然養不成藥。

　　腦子里想著，又憐老羊不易，陸寶對他道：“這塊紫金薯大王爺爺也知曉，并非賊贓，不管俺學與不學，最終能否學會，老曲只收下就是！俺只有一問，你那神通封藏精血，可有時限？”

　　同在伙房廝混多年，小山精與老山羊也有幾分情誼，聽陸寶話后，小山精撿起紫金薯，拍掉泥土，跳上羊背，拿了遞到老山羊嘴邊。

　　去年鹿妖才新晉上山，還要自己各種提點教導，如今已化出手臂，妖氣與自家這積年老妖相仿佛不說，尚有余力接濟來靈藥，豈不是越發顯自家無能？山羊妖忍不住老臉一紅，化手直起身，接過改跳到他肩膀上的小山精手中紫金薯，輕啃兩口，才肯定地搖頭，回答陸寶：“并無時限，平時封藏與否只管隨意，但神通一旦發動，不泄完之前封藏精血不會停歇，力量倍增時消耗極大，俺封藏一年的精血，還不夠用一刻鐘的。”

　　小妖精血之氣比野獸強大很多，但在妖怪中也只是墊底的存在，平時需要作出巨大犧牲才能獲取到短暫爆發，隨著再生神通進步，自家精血之氣恢復的速度也在日益變快，鹿茸成熟需要的時間越來越短，相同時間內封藏的精血之氣理應也要比老羊妖更多些。

　　這樣想著，待曲盤啃完剩下的紫金薯，陸寶不顧土坑還未回填完，走過去將手搭上，輸入妖氣，先看羊妖的活力神通。

　　不想羊妖雖愿傳，陸寶才只高興了一半，這項活力神通是曲盤化妖時得妖氣貫穿全身之機，源于本相兩顆腎臟上，所藏精血之氣也封存于腎臟內。

　　陸寶便苦著臉道：“老曲你神通原長在兩顆腰子上，俺還未化人胸，內臟幾無妖氣，尚學不得！”

　　老羊妖已將紫金薯吃干凈，鹿妖便想討回也是不能的了，聞言只是笑：“既已看過，你自牢記心頭，便今日不可學，留待化出胸來也不遲，學成與否不關俺事，財貨兩訖！”

　　“羊哥，俺還道你厚道來的哩！”

　　老曲已不再接話，自顧向小妖怪兩個揮揮手：“俺走得慢，先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