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早食

　　陸寶成妖后豐富多彩的第一日，總算過去。

　　破曉時分，一個小小身影不知從哪里鉆了進來，跳躍著大聲叫喚：“造飯，造飯了！”

　　蛤蟆妖迷糊著睜眼，開口罵：“小怪物又到哪里瘋了一夜？回來便吵俺們不得好眠。”

　　小人兒撅著嘴不理他，只在洞各處跳來跳去，直到所有小妖都被他弄醒。

　　到這方世界后，陸寶睡眠一直很淺，成妖以后可得安眠、找回睡覺睡到自然醒的夢想在第一夜就成為泡影，昨夜沒得好睡不說，大早又被吵醒，心情自然不佳，只得嘆口氣起身。

　　記得老山羊說過，這位應該就是怪類的小山精了，陸寶從未見過，免不得好奇地仔細打量。

　　小山精才有十厘米左右高，但是全身人形，頭上頂著片不知哪里剛摘來的青翠樹葉，腰胯間則是小塊獸皮縫制的皮叉褲，將將護住要害而已，不過做工很是精細，看不出針線痕跡不說，后面連接處是直接釘入小山怪后背肉中的。

　　老山羊睡眠少，小山怪進來之前早已起身，此時接嘴道：“來認認新來的小妖。”

　　小人兒跳到陸寶鹿肩上：“你就是新來的鹿妖？我認得你，偷吃了我的黃精！”

　　陸寶疑惑：“黃精？”

　　“你不認得黃精？”小山精跳了下，伸手往胯下一掏，再伸出來時兩手抱著塊大東西：“就是這個！”

　　這小怪站在自家肩膀上，陸寶努力轉頭回去看，他雙手抱著的可不就是成妖機緣的姜塊狀植株根莖？這根莖已經和他身高差不多大，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不過他抱著的這塊只屬于普通，沒有靈藥之效。

　　“這就是黃精？俺確實吃過兩塊。”

　　“就是南坡山坳里那株，還沒長熟的，我早找到，還想等它熟了再摘，不想被你偷吃了！”

　　這黃精就算于靈藥中再不入流，對滿山野獸和小妖來說也是至寶，誰尋到后會舍得不第一時間吃掉，留在荒野中等它完全成熟？

　　對方的話陸寶有些難信，老羊妖已經插嘴罵山怪：“得得得，哪個不曉得你小山精，除了藏藥尋藥，半點本事也無，靈藥吃得最多，可曾有半點長進？”

　　“鹿妖便吃了，也是野地里自家尋到的，怎就成你的？再扯下去，還造飯不造飯了？誤了飯，俺們幾個誰落得半點好？”

　　小人兒“嚓嚓嚓”幾口啃光和他體積仿佛的黃精，抽吸著鼻子，倒有些氣憤模樣，老羊妖已經不理他，對陸寶道：“他是山怪，名字就叫小山精，平日里最會作怪。”

　　又對小人兒道：“鹿妖叫百寶，今日便認識了。造飯！”

　　蛤蟆妖和幾個后起來的一起嚷嚷：“造飯造飯！”

　　“我是怪類，自然得會作怪！”

　　朝老山羊做了個怪臉，小山精才收起表情，問陸寶：“今日新識，可有體己送我？”

　　陸寶苦笑：“才剛新晉，混身赤條條精窮，改日可好？”

　　“那不可忘了！”

　　這才開始造飯。

　　小山精幫著老山羊取火石點火，蛤蟆妖幾個先把鍋全打滿水，抬到灶臺上去燒著，挑出五頭獸類來，一小妖上前，開口先咬死一只，吸吮好一會獸血，換其他小妖去吸。

　　老山羊向陸寶解釋：“這是俺伙房的唯一好處，你是新來的，最后輪到你！”

　　陸寶嫌臟，最后也沒敢去喝獸血，小山精不是妖類也未喝，其他連同老山羊在內，全吸了個夠。

　　灶火噼里啪啦燃燒起來，炊煙升起，化出手臂的小妖們將咬死的獸類褪毛開膛，清洗內臟，不要的部分直接都扔澗水里沖走。

　　陸寶分到照顧灶火的任務，不時將放置身旁的柴禾踢進火堆里就行。

　　待小妖們清洗干凈肉食，灶上的水也開始冒熱氣，幾個力氣大的將肉撕扯爛，連同下水一起大塊大塊地丟進大鍋里去煮。

　　肉泛白以后，小山精的作用也終于體現出來，他負責的是調味，指揮著將鹽、辣椒和一些陸寶不認識的根莖丟進去。

　　別說，味道出來后，陸寶聞著還挺香，看來小山怪做菜有獨到之處，只不知為何晚間給妖王和妖將開小灶時膽敢不回來，老山羊昨晚做的精細菜還沒小山怪這味道好。

　　小山精好動，跑出去又叫些小妖來，將幾口大石鍋和蒸籠全抬到洞口外廣場上，這里原有粗木案幾和木樁凳子幾個，小妖們將肉食放在案幾上，還有些瓜果根莖也取出擺在一側。

　　此時太陽出山未久，前世的話估摸應該是早上九點左右，靖平山四五百妖怪雖仍有半數未到，二百來妖怪聚集卻也算得壯觀。

　　更難得的是管事妖丁到了十七八個，鉆山洞中眾妖姬、妖王填水乙和大將軍黑牛、二將軍郎君全在洞口，除了昨夜大廳睡覺時小妖指點認識的幾位，陸寶多年前就認得負責征收口糧的松鼠妖也在，那么多年未見，他身后的大尾巴已經消失，只有齙牙還在，不笑也能看見。

　　待食物擺放齊全，滿場小妖齊聲大叫：“請大王爺爺進食！請大王爺爺進食！”

　　“請大王爺爺進食！”

　　高呼聲中，妖王走上前，他親隨妖丁伏山遞上兩根長長的木筷，妖王接過，戳起一塊蒸籠里的肘子，又從煮鍋里挑了副牛肚，看著雖多，卻一下全丟入口中，幾口嚼爛吞下，放下長筷轉首對黑牛：“味道正好，你們用肉吧！”

　　妖王轉去挑瓜果享用，小妖們又齊聲高呼：“請大將軍進食！請大將軍進食！”

　　大將軍黑牛上前，筷子挑起雞蛋大一塊肉吞下，就放棄掉肉食，走到妖王旁木樁上坐下，翻檢挑出幾塊根莖，一塊塊丟入嘴中去。

　　“請二將軍進食！”

　　輪到郎君上前，長筷撈起大塊肉食，一口吞下，再撈再吞，一連足吃了十幾坨肉，總計怕不下三十來斤，方停下皺著眉道：“味道是香，只是肉老難嚼，何時能改用些嫩滑的？”

　　這是十數年如一日的抱怨，妖丁眾中松鼠妖轉過身，只當他又放了個屁。

　　二將軍算是吃飽了，慢悠悠離開肉食，瓜果這些素食他看也不看一眼。

　　小妖們才再次高呼：“請老爺們進食！”

　　這下十幾個管事妖丁與洞中妖姬全圍上前大嚼，他們中多半已看不出獸身種類，老羊妖又沒介紹過，除了認識的松鼠妖，其余只能看喜食肉還是喜食素大概分成兩類。

　　喜肉食的胃口都很大，眾目睽睽下進食速度倒都很快，不過瓜果蔬菜只是擺設，夠妖王和妖將享用就成，壓根沒有多少，等最后一位妖丁吃完離開，素食早被揀得干凈，肉卻還很多，妖王才開口：“孩兒們用吧！”

　　這下，眾小妖一擁而上，再不講什么禮讓，亂哄哄的全直接用手你爭我奪起來。

　　十多年沒吃過肉食，陸寶也免不得擠上前，只是嫌力氣不夠大，幾次都被推出來，還是小山精看他在外圍著急，在亂中搶到塊帶骨肉丟出來。

　　不想鹿類獸性本能還在，陸寶一口咬下，腥膻味雖不重，油膩口感卻受不了，不過略嘗兩口就丟掉。

　　等小妖們搶食完，免不得一地狼藉，不知何地飛來許多烏鴉、鷂鷹，并不怕妖怪們，落地將肉屑、碎骨全啄食干凈了。

　　這邊，妖王興致尚高，令小妖撤去粗木案幾上炊具，坐在木樁上開口叫道：“孩兒們開耍耶！今日看哪個夠日辣！”

　　群妖哄笑，一個個全吆喝起來：“嗷嗷嗷！”

　　“日辣日辣！”

　　一位妖丁笑著大聲道：“今日俺有虎妖參賭！”

　　他身后小妖中就有一名虎妖苦著臉跳出來，這位妖丁再伸手往嘴上一抹，手中多出個物件：“昨日賭贏的狼妖牙，就是俺賭本！”

　　虎妖從他手上接了狼妖牙，恭恭敬敬放到妖王填水乙面前案幾上。

　　不遠處另一位妖丁嘲笑道：“瞅你這小家子氣，還是昨天剛贏的哩！俺有三頭牛妖參賭！”

　　他身后果然出來三位牛妖，被嘲笑的妖丁還未反擊，旁邊已有嚷嚷開的：“三頭牛妖參賭，賭本就得下三件！”

　　“俺又不是不知道規矩！”那妖丁同樣在嘴上一抹，拿出兩件物事，得意洋洋道：“蛇妖蛻皮一件，紫蠶絲一繭抵兩件！”

　　三頭牛妖中的兩個同樣捧了東西，放到妖王面前。

　　伙房小妖全擠在一起看熱鬧，見所有妖怪都認可這位妖丁的話，陸寶好奇地問：“紫蠶不是妖類罷？它的繭能抵俺們小妖之物兩件？”

　　蛤蟆妖不耐煩道：“紫蠶就是紫蠶！邀天之幸上山第二天就得見寶貝，還不先睜大你鹿眼看清楚？瞎叫個啥？”

　　還是老山羊耐心充足，開口給他解惑：“紫蠶活于山林中，極是孱弱，無風不得活，遇嚇即死，沾雨露則結繭無色，若有幸得吐蠶絲，絲呈紫色，才稱為紫蠶。若繭中蠶化蛾而出，其繭立成飛灰，靖平山地界尋常三五年也難得一繭。這紫蠶絲極柔極細極韌，刀兵難傷，欲斷毀非得以烈火燒烤個把時辰不可，倒是修家制法衣的好寶貝，若是遇那急需湊數的，莫說小妖之體兩件，一繭換妖將之物也能成事！”

　　小山精就呆在山羊頭上，插嘴嘆氣道：“一繭抵得甚事？便給我編個扎頭發的發巾，沒三五繭也不成哩！”

　　老山羊也頷首：“就是因難湊齊，平日里價才賤了。”

　　陸寶仔細打量那擺到木樁上的蠶繭，才有人類小拇指大，全繭果然都略帶淡淡紫色。

　　這一會功夫，要參賭的管事妖丁已上升到十來個，拿出的賭資牛角、鹿角、虎皮、蛇皮、狐皮、貂皮、虎牙、狼牙陸續擺滿了木樁。

　　賭資中除了紫蠶繭，其余全是小妖身上物件，有些甚至是小妖死后才可得的，譬如那狐皮、虎皮、貂皮。妖怪們沒有錢幣概念，要交易只能以物易物，其中因估值不明自然少不了許多差價存在。

　　妖丁們聚眾賭博，站到場中的卻全是小妖，現下場中最多的是牛妖，有六個，其余是些豬妖、虎妖、羚羊妖、鼠妖之類。

　　陸寶認識的松鼠妖也派了個豬妖出來參賭。

　　至于怎么賭，山羊妖、小山精、蛤蟆妖等都不肯透露，只是一個個壞笑著讓陸寶自己看。

　　是不是角斗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