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沉默
“能具體說說么…”
“說來話長了張哥。”陳春生坐在了張亦弛身邊，開始講述他所知道的信息，“哥你也知道嫂子是拐賣來的，那天她不是又跑了么，世人叔就在山上找到咧。當時嫂子死也不回去，倆人就干起架咧，世人叔在氣頭上，就找了塊石頭把嫂子砸死咧！世人叔怕讓人知道，就把嫂子搬到了山路邊，讓俺們誤以為是嫂子自己掉下來摔死的。世民叔那會兒不是不知道呢么，世人叔回去了也么敢跟世民叔說，俺爹見找了一上午都找不見人，就讓世民叔報警。世民叔就同意咧，然后你就過來了么。那天下午張哥你直接看出來嫂子不是從山路掉下來摔死的，世人叔就慌咧，當天晚上就和世民叔坦白咧。”
張亦弛掌握的信息都和陳春生說的沒有出入，只是他還是費解為什么王世人既是兇手又不是兇手。
“世民叔說他那天晚上還去學校監視你去咧，但是被你發現了，之后就沒敢再去。第二天世民叔世人叔又把這事告訴俺爹了，讓俺爹幫忙掩蓋一下，蒙混過關。這不是你一直不聽俺爹勸，而且找到不少線索了么，俺爹就捅了你一刀，想把你殺了滅口…差不多就是這樣咧。”
“我明白了。”張亦弛點點頭。
也就是說，他先前的一些推理并沒有錯誤，只是結果不對，致使他誤以為自己的整個解題思路都是錯的。
至于為什么解題思路是對的，答案卻不對，張亦弛相信里面有更大的隱情。
現在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時間線。
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當天的情況基本都能復原出來，只要張亦弛能找到其中的矛盾點，真正的兇手就應該會浮出水面。
當天，劉翠蘭七點鐘之前離開家中，途徑孫大爺家，抵達山里。
十點鐘左右同張南洋在山上匯合，期間，雙方發生了爭吵，張南洋下了山，在山下遇到了王世人。
十一點鐘左右經張南洋指路，王世人上山找到了劉翠蘭，雙方發生爭吵，王世人殺死了劉翠蘭并將其安置在了山路下，偽造墜亡痕跡。
十二點，村長建議王世民報警，王世人借用了小賣部的三輪車把張亦弛接了過來，下午張亦弛抵達，不久后傳來劉翠蘭的死訊。
下午六點半不到的時候，張亦弛和王世人一同抵達案發地點，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
晚上十點半，王世民到學校監視了張亦弛。
大致羅列了當天的時間線，張亦弛的第一感覺是，難不成王世人是在為王世民頂罪？但這也說不通，如果是王世民殺人，他不應該同意村長報警的，而且案發現場的腳印與他的不符。
目前來看，殺了劉翠蘭的應該就是王世人。
除非王世人沒殺死劉翠蘭。
“沒殺死劉翠蘭…”張亦弛想道，“會不會有人在王世人作案之后再次對劉翠蘭動手，真正造成了劉翠蘭死亡？”
如果是這樣，那這個兇手一直潛藏在眾多嫌疑人之下就可以理解了。邏輯上也說得通，王世人看上去是殺人兇手，就連他自己都以為是這樣，但其實真正的兇手在他之后。
如果這個思路是對的，那么當天還有另一個人也上山了。
會不會是張南洋那天根本沒有走？
“春生，劉翠蘭死的那天，張南洋在哪你知道么？”張亦弛決定問問陳春生。
陳春生道：“他上了趟山，十點多就下來到村委會跟我們待在一塊兒咧。”
陳春生不會騙他，那么張南洋真的十點多下山，就不可能在王世人之后予以劉翠蘭最后一擊。
“那天除了張南洋、王世人，上午還有別人上山么？”
“沒了哇…俺也不清楚…”
線索再次斷了。
高燒令張亦弛現在狀態很差，集中精力去思考其實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他蹙著眉閉上眼睛，回憶著那一天究竟還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那一天，除了張南洋、王世人，還有誰上山了？
究竟還有誰…
張亦弛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天上午確實還有一個人上山了！
孫大爺的孫子！那天上午有去上山砍柴！張南洋和劉翠蘭十點鐘在山上發生爭吵也是孫大爺孫子說的！
想到孫大爺的孫子，張亦弛又回憶起了一個不是太過起眼的疏漏。那就是孫大爺也去監視過他，還被他抓了個現行！只是當時孫大爺死也不肯交代，張亦弛只得暫且放孫大爺離去。
原本他計劃中午在村委會吃完飯，下午就去查探孫大爺的秘密，沒成想被捅了一刀，直到今天才醒過來。
孫大爺的孫子說，他每天九點上山，十點下山。看上去并沒有作案時間，但那天張亦弛和張南洋十一點多下山的時候卻碰到了同樣下山的那個男孩！
當時男孩解釋說自己因為上一天沒來，所以今天多砍了些柴多花了些時間。這套說辭在當時看來并沒有什么問題，現在卻完全也理由相信男孩是說了謊話！
如果男孩平時正常的下山時間就是十一點多呢？那就很有可能在王世人作案后下山途中遇到劉翠蘭！
雖然男孩年紀不大，但想殺死重傷狀態之下的劉翠蘭應該不難。
只是…男孩有動機殺劉翠蘭么？
“春生，幫我個忙。”張亦弛看著陳春生，“能在孫大爺不注意的情況下，把孫大爺的孫子帶過來么？”
“陽陽？找他作甚？”
“問些事情，他是目擊者。”
“行，沒問題。”
張亦弛叮囑道：“叫他來時，別說是我叫的。”
陳春生想了一下：“俺就說過來拿點東西給他爺爺送過去。”
“行。”
陳春生也不浪費時間，匆匆離開，二十分鐘后就帶著男孩回來了。男孩看到趟在炕上虛弱的張亦弛，眼中閃過慌亂。
“你叫陽陽是么？”張亦弛問。
“…嗯。”陽陽有些緊張。
“今年多大啊？”
“…十歲半。”
張亦弛盯著陽陽，半晌：“你騙了我對么？你平時砍柴根本不是十點下山，所以你見到張南洋和劉翠蘭爭吵，應該是在你九點多上山的時候，對么？”
沒等陽陽說話，張亦弛繼續沉聲道：“那天你十一點多下山，遇到了重傷的劉翠蘭，殺了她。你爺爺也知道這件事，前幾天晚上還去監視過我，沒錯吧？”
陽陽直接哭了出來：“不是俺，俺啥也么做！嗚嗚嗚…”
“別哭，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果你繼續騙我，只會拖累你爺爺，他會坐牢的。”張亦弛帶著些威脅說道。
站在旁邊的陳春生聽到張亦弛的一番話直接愣住了：“張哥，殺了劉翠蘭的不是世人叔么？這…”
“陽陽，說吧。”張亦弛還是看著男孩。
良久，在陳春生的安撫下，陽陽緩和了不少，他抽泣著道：“不管俺、俺爺爺的事，嗚嗚嗚，人是俺殺的！”
“你為什么殺她？”張亦弛終于找到了真兇，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是、是劉奶奶求俺殺的。”陽陽抹著淚，“俺那天砍完柴下山碰見了劉奶奶，俺看見她受傷了就趕快過去咧，想叫人幫忙。她、她就把俺叫住了，叫俺殺了她，她、她說她不想活了，求俺幫她解脫，嗚嗚嗚，俺不敢，她就安慰俺說么事…說、說掐住她脖子就行…”
陽陽上氣不接下氣地講述著那一天隱藏的秘密。
張亦弛、陳春生呆滯著。
屋子里靜得可怕。
“俺、俺就幫她咧，完了劉奶奶就不喘氣了，俺、俺就跑咧，晚上睡不著覺，俺就告訴給俺爺爺了，俺爺爺也睡不著、睡不著覺…”
張亦弛陰沉著臉。
陳春生咽了咽口水，看向張亦弛。
許久…許久…
“沒事，你幫了她。”張亦弛露出慘淡的微笑，“你沒有錯，你爺爺也沒有錯…是我來晚了。”
陽陽的哭泣聲漸止。
無力的沉默襲來。
群山唯一的出路上，一隊村民還在那里堵著。村子里村民們也仍在大范圍搜索著張亦弛，正如當初尋找劉翠蘭那般。
天空上飄蕩著烏云，一層又一層，密集得看不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