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星期六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果然天早早地被烏云遮蓋,陰沉、壓抑。
清早,李響年聯系到了陸濤、張亦弛的班主任,進行了采訪,并通過其班主任對班里的一些同學也進行了問話。先前雖然也同樣找過大家,但那都專注于獲取陸濤的信息,這次李響年只想從這些人的口中了解一下張亦弛。
內容如下:
班主任:其實說起來,張亦弛是我們班最特別的一個人。條條大道通羅馬,但他就生在了羅馬。家里條件那么好,感覺對這個孩子的價值觀影響特別大,平時他對班里其他同學帶著一種蔑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這孩子骨子里就覺得和班里其他同學,甚至是我們老師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經常欺負其他同學,搞得班里人心惶惶,但人家家長又和校領導有點關系,給過幾次處分,收斂一段時間,開除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響年:他父母不管嗎?
班主任:他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離婚了,現在他是跟著他爸爸,不過我感覺他爸爸也沒怎么管他,一直在外地工作,幾次家長會叫他父親來都沒有到,挺無奈的。
李響年:你覺得他最近有些什么變化嗎?就是從陸濤失蹤開始。
班主任:這么一說還真感覺變化不少,這一個星期以來沒怎么鬧過事,挺安分,變得有禮貌了。像以前,每個星期肯定要出點什么問題,我們幾個任課老師都有心理準備了。
同學1:這個人真的就是個地痞流氓,連別的學校都知道我們這有這么顆壞了一鍋好湯的老鼠屎,我也不知道學校為什么還一直留著他,而不是勸退或者直接開除。嗯…對,我們以前有過矛盾,就是路過的時候碰了一下肩膀,他當時正好心情不好,就在班里揍了我一頓。我是班長啊,多沒面子。他背后又有不少人,我也不敢反抗。不過學校要是匿名投票開除他,我肯定第一個站出來。
同學2:其實我們沒怎么打過交道,每次碰到他我都閃得遠遠的,生怕惹什么麻煩。我們班長都讓揍過了我們哪敢和他頂嘴?班主任?班主任也管不了啊,我們以前的那個班主任可慫了,現在這位說實話也鎮不住。最近一次接觸啊…就是周一的時候他要我幫他買過水。希不希望他被開除?當然希望啊,我這輩子都不想和這個人扯上關系。
同學3:真不是我說,這種人就是垃圾,活著就只能禍禍別人了,也不知道學校怎么想的,這種人還能留下來,要我是校長,二話不說,直接開除。嘿也說不準,要我是校長了,我哪有時間管這小事兒啊。
完成采訪已經是中午了,李響年驅車去找吃的地方,最后鬼使神差地來到了張亦弛他們小區。
在小區外圍隨便找了個小吃攤買了份吃的,李響年坐回車上,開始吃東西,并且整理采訪的內容。
吃完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李響年打開雨刷器,開車來到張亦弛家樓下。恰巧,穿著黑色雨衣的張亦弛從單元門里走了出來。
李響年搖下車窗,張亦弛帶著點嘲弄的語氣道:“又來了啊。”
“上車談談?”李響年道,他打量張亦弛,覺得今天的他有些不一樣。
“就這樣談吧,我趕時間。”張亦弛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走到車跟前。
傾盆大雨下著,兩人默默對視了幾秒。
一時間李響年倒是不知道該怎么提問,沉吟一聲,組織了一下語言后才道:“你要去哪?”
“去網吧。怎么,有興趣一起去?”張亦弛目光淡漠,平靜地說道。
“沒有。我還是想找你說說關于陸濤的事情。這件事情的內幕我想你也很清楚,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么意義藏著掖著。”李響年道。
“轟隆!”震耳的雷聲響起,雷電像是在鞭打空氣。
張亦弛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左邊:“我實在是聽不懂你在說什么,有什么事情,還是直接說出來比較妥當,另外,最好有些什么能把我嚇個半死的證據。”
“我去找你的班主任和同學談了談話。”李響年道。
“哦,我著急打游戲,你自己慢慢調查吧,抓緊把陸濤找回來,別讓我們擔心。”說罷,張亦弛轉身離去。
“聽不少人說,你這個星期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表現得很異常,簡單點說,就是收斂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樣浮躁了。一般人只有做錯了什么事情,才會收斂,而你變化這么大,想必是犯了天大的錯吧?”李響年頭從車窗探出來朝張亦弛的背影說道,他聲音拔高,有點不客氣。見張亦弛腳步不停,又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明天是母親節。”
“對了。”張亦弛身子一僵,轉身又走了回來,看著臉病態蒼白的李響年,略帶挑釁,“藥瓶里裝著你所有的生命,真可悲啊。”
李響年下意識看向自己車上放著的藥。
“抽空多去醫院看看吧…不是發善心,只是覺得比起城市里其他喪失靈魂的各類角色,你這種人不該這么早就死。”這次說完,張亦弛頭也不回地走了。
注視著張亦弛消失在雨中,李響年深吸了一口氣,又是臉色一變,劇烈咳嗽起來。這次的咳嗽更加強烈,幾乎要讓他暈厥過去,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快要撐不住了,在最后關頭,他堅持著撥通了120。
張亦弛快步走著,面孔愈發冰冷。
他再度查看了手機,心里對所剩不多的時間進行精密安排。
雨下著,冷,也精神抖擻。
他把雨衣的帽檐往前拉了拉,然后叼上根煙,點燃。吐出的煙霧被雨打得七零八落,他身子里躁動不安的靈魂卻平復了些許。
身邊每掠過一個人,他都覺得自己離這個世界又遠了一分。
漸漸地,他在遠離這個骯臟的世界。
“嘶…呼…”
“呵。”
被推入重癥監護室,帶著氧氣罩的李響年還算清醒。
他的老友崔寒以及警局的幾個同事都已經趕來陪在他身邊。
“我已經給穎兒打電話了,她坐飛機估計今天晚上就能到。”崔寒俯身對病床上的李響年道。
原本李響年想說,又沒有多大的事,沒必要叫穎兒大老遠跑回來看他。但那脆弱的身體讓他也感到了一絲害怕,他希望在這無助的時候能看到自己女兒坐在自己身邊,于是微微向崔寒點頭,艱難地道了聲:“謝謝。”
“怎么回事啊老李!”局長張益民也趕了過來,一臉焦急,“得了這病怎么不說,還一直說自己只是小咳嗽!”
李響年只能笑笑。
這時,張益民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很快就壓低了聲音:“什么?出命案了?在哪?兇手抓到了沒?叫什么?張、張什么?張亦弛?好好,我知道了,我在醫院呢,待會兒就過去…”
聽到張亦弛三個字,李響年突然眼睛瞪大,伸手拽住了張益民的衣袖:“張亦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