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就在孫哥請大啲去釣魚的同一天,祖聽風那邊…也開始行動了。
當日,祖幫主讓鎮云幫的小弟們給目前所有聚集在廣州地界上的、比較有頭有臉的綠林道人物都發了一份請帖。
請帖的內容的大致就是:我祖聽風已然找到了查明龔爺死亡真相的方法,故約大家明日子時到龔爺的墳前一聚,共同見證我是怎么來斷這“龍頭案”的。
此事一出,整個綠林道,還有李崇達和柏逐龍他們這些官府的人,皆是驚詫不已。
大伙兒都覺得奇怪啊:你祖聽風來到廣州已有多日,早些時候龔爺還沒下葬的時候你倒是沒啥動靜,現在人“四七”都快到了,你卻忽然說有辦法破案了?還是墳頭斷案?這是搞得什么名堂?你該不會是想三更半夜的把咱們都騙到那荒郊野地去一網打盡吧?
但懷疑歸懷疑,費解歸費解,他們能不去嗎?
那顯然是不能的…
按正常的思路來說——不管祖幫主能不能破案,去看看總是可以的,最多白跑一趟嘛。
往極端了說——鎮云幫要真有那實力,能在一個非自己根據地的地方,于一夜之間把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綠林道大鱷都給干掉,那這龍頭之位給他祖聽風也是應該的了。
常言道,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所以咱這一轉段落呢,就到了第二天了。
是夜,子時(即晚上十一點)剛到,龔爺的墳前,已是熱鬧非凡。
無論是收到了請帖的那些大佬,還是沒收到請帖、但得知了消息的人,全都跑來了。
什么鎮云幫、滄渡幫、龍門幫、聽風樓、混元星際門、六扇門等等,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呢,就站得比較靠前(離墳頭近)一點,而那些并不以門派幫派歸類的綠林豪杰、散兵游勇,就站得靠后些。
反正各路人馬加起來,得有好幾百人。
毫無疑問的,大伙兒都想來瞧瞧,這祖聽風到底要怎么來斷這龍頭案。
而鎮云幫的人呢,也是早有準備,白天時他們就在這附近支起了大量的火把燈籠,此刻,這些光源將這墳地照得燈火通明,不知道還以為這兒開了個夜市呢。
“各位同道,還有…幾位大人。”祖聽風是個急性子,他一看時辰已到,便不再拖拉,往一張凳子上一站,便抱拳拱手,朗聲言道,“祖某是個粗人,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話,我就不多啰嗦了,咱們開門見山吧…”他微頓半秒,說道,“今日祖某請大家前來,不為其他,只為將龔爺之死的真相查明并公之于眾,也算是為綠林道出上一份力。”
他話音未落,便有一個聲音陰陽怪氣地接道:“哼…查明真相?怕不是賊喊抓賊吧?”
不得不說,這龔經義啊,真是個好捧哏,盡管誰都知道祖聽風和龔連浚不和,但眼下這句話,也就龔經義會當著人家的面點出來,其他人真不敢亂說。
“哦?”祖聽風聞言,也是當即就將目光投向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龔經義,“龔少,是不信任祖某?”
“裝什么蒜呢?”龔經義對祖幫主也是毫不客氣,“誰不知道你跟我爹不和?沒準人就是你殺的…由你來查真兇,不是賊喊抓賊是什么?”
“誒,這話可不對啊。”下一秒,祖聽風還沒爭辯啥,黃東來卻是先一步插嘴,對龔經義道,“龔少你自己都說是‘沒準’了,那不就是無憑無據全靠猜測嗎?這世上相處不和的人多了,無論江湖還是綠林,只要你在道上混,自然會跟別人產生利益瓜葛…你有談得來的人,就會有談不來的,但這不代表哪天你死了就一定是某個和你關系不好的人殺的呀。”
黃哥這話呢,確有道理。
祖聽風聽著,也是很舒服,其心中還暗道:“嚯?這么一看,黃賢侄其實是向著我的啊,那為什么前幾日我去接他們,他們要避開我呢?”
他想了幾秒,然后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祖幫主這時懂了個啥呀?
簡單說就是:他推斷,黃東來他們前幾天故意避開他的接待和拉攏,其實是為了避嫌;正因為他們幾個當初沒被他接走,而且此后也一直沒跟鎮云幫有過什么接觸,所以現在黃東來站出來替他說話,聽著反倒像是“公道話”了。
念及此處,祖聽風不禁暗自感嘆:“黃賢侄這手可高啊,比我的計策高了一層都不止,呵呵…好!好好好,不愧是黃門之后,我就說黃老爺與我合作多年,他兒子不會故意跟我作對的,看來之前是我淺薄了。”
祖幫主這邊正胡思亂想著,另一邊呢,龔經義又跟黃東來杠上了:“哈!行,就算人不是他殺的好了,那再退一步講…我爹死了都快一個月了,之前誰也查不出個鳥來,現在人都入土那么久了,他姓祖的又突然說能查出點啥來了?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
他這個觀點,也是在場絕大多數人,包括雙諧他們也都沒想通的一個點。
目前孫黃二人能想到的比較可能和合乎邏輯的一種假設,是祖聽風找到了一個很厲害的仵作,并打算“開棺驗尸”,所以他才召集大家來龔爺的墳頭等著。
“哈!荒謬?”祖聽風聽到龔經義這話,豪爽一笑,接道,“說得好,這事兒我本來也覺得荒謬,但事實擺在眼前,不信也不行啊。”
“祖幫主,你到底要做什么?就別賣關子,跟大家明說了吧。”人群中的阿仂還是提出了一個比較有建設性的問題。
“好說。”祖聽風說著,揚手一示。
同一秒,他身后的鎮云幫幫眾們也非常配合地讓出一條道來,請出了一位在眾人看來裝束十分怪異的青年。
“這位…乃是祖某托人自東瀛請來的‘陰陽師’。”祖聽風順勢就向眾人介紹道,“賀茂隼人法師。”
話音落地,不出意外的,在場群豪一片嘩然。
“黃哥,這啥路子啊?真的假的?”孫亦諧作為穿越者,對于“陰陽師”這個詞匯和其代表的意思自不陌生,所以此刻他便小聲問黃東來。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路子?我今天也是頭回知道這個世界還有陰陽師呢。”黃東來回道;他這也是實話,因為他在山上修煉的時候,師父也從來沒跟他講過中原之外的地方還有沒有其他會法術的人。
“啊?他不是你的日本同行嗎?你應該知道的呀。”孫亦諧這就開始扯淡了。
“他還是你日本老鄉呢,你怎么不問問自己啊?”黃東來的反吐槽也是張口就來。
“滾!你才跟日本人是老鄉呢!”孫亦諧歪嘴道,“另外你聽聽這貨的名兒,叫什么不好,叫‘損人’,他哪怕叫個‘利己’呢?”
“嘖…”黃東來用看文盲的眼神嫌棄地看著孫亦諧,“人家那是‘鷹隼’之隼。”
“是啊,‘陰損’的損嘛。”孫亦諧道,“你以為我不識字呢?”
“我特么…哎,算了算了。”黃東來扶額搖頭,放棄了解釋。
就在他倆聊這幾句的時候,周遭的人群也慢慢靜了下來。
緊跟著,就有個出頭鳥又發問了:“什么陰陽師八卦師的,聽都沒聽過!你找他來干嘛?該不會是要跳大神吧?”
這聲喊,是從人群中間冒出來的。
喊聲一起,眾人便循聲望去,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躺在一張無頂的轎椅上、雙臂被木板和繃帶固定住、頭上也纏著好多繃帶的大啲。
“呃…雷堂主…”祖聽風接話時,語氣有些猶豫,因為他也被大啲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這是…”
“干嘛!我在河邊滑倒了不行嗎?你長這么大沒摔過跤嗎?”大啲現在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爆,那火氣是真大。
“行行…”祖聽風聽得出來,對方怕是有難言之隱,還是別多問,于是他趕緊把話題帶回正軌,接道,“雷堂主所言,應該也是在場的諸位所關心的,祖某也不想多費口舌來說服各位,畢竟我說再多…也不如眼見為實。”他停頓了兩秒,又朝賀茂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這就請賀茂法師來作法‘通靈’,待龔爺的魂魄一到,真偽自明。”
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陣鼓噪。
議論聲雖是此起彼伏,淅淅索索,但確是沒有人再去高聲質疑和打斷什么了。
那賀茂法師也沒耽擱,他在一張事先準備好的草席上跪坐好了,便開始“通靈”。
他這“通靈”的作法過程,出乎意料得簡單——他就只需坐在死者墳前,閉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詞,然后上半身搖搖晃晃的,就算齊活兒了。
說實話啊…現代日本綜藝節目里那些假靈媒,看著反倒比他真。
因為那些招搖撞騙的騙子在搞這些的時候,往往都會借助道具,煞有其事地整出點儀式感;有些騙術高明的,事先還會跟家屬多聊幾句,旁敲側擊地套出點情報啥的。
假如他們只是坐在那兒啥道具都不用,也不跟任何死者生前的熟人交談,閉上眼就晃悠,睜開眼就說已經“請靈上身”了,那一般人肯定會覺得這人不專業。
“這什么玩意兒啊?太不專業了吧。”孫亦諧現在就是這感覺,“這姓祖的找人跳大神也找個像樣點兒的啊,這損人行不行啊?”
“我明白了…”還好黃東來是懂行的,他凝神看著賀茂,便知對方確有本領,“這就是所謂的‘召靈體質’吧…”
“嗯?啥意思?這貨還真能通靈?”孫亦諧奇道,“不會吧…這種事你都做不到吧?”
“這就叫術業有專攻嘛…比如有些事我們道士做來簡單,但和尚不會,還有一些,和尚做起來容易,我們卻不行…他們陰陽師應該也是同理。”黃東來解釋道,“就比如說他這‘召靈體質’吧,據我所知,有這種體質的人不用對‘道’有太深的研究,就可以使出‘術式’、還能很容易地‘請神’、‘通靈’,血統夠純的話,一出生就會開陰陽眼…”
“喔尻,這么牛逼的嗎?”孫亦諧驚嘆道。
“牛逼是牛逼,但有代價的。”黃東來回道,“這種體質和所謂的‘先天靈骨’一樣,實屬萬中無一,而且和‘先天靈骨’不同的是,召靈體質的人如果沒有懂行的人保護和引導,那很小的時候就可能被鬼靈精怪什么的占走身體或者自己發瘋而亡…”
孫亦諧聽到這兒,稍稍思考了兩秒,便道:“那這個賀茂隼人能活那么大,還成了專業人士,說明他是世家出身咯?”
“八成是吧。”黃東來道,“說起來我們在以前的宇宙所聽過的那些傳說中的‘陰陽師’,好像大多也都是世家吧?”
他們想得都沒錯,不過他們都沒往深處想,且有所不知…在這個宇宙中,現存的那些陰陽師大世家,對家族繼承人的血統純度都有著巨大的執念,為了保證每代人中至少有一個純度極高的“召靈體質”者來當家主,他們幾乎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阻止自家的后人自由戀愛以及“催生”這都已經算小事了,由于民間的“召靈體質者”很罕見,即便存在也可能在被發現之前就遇到不測,所以那些陰陽師家族之間互相通婚乃是常態,在一些人丁凋零的時代,家族間交換、乃至爭奪對方家族的女性之事也是常有發生。
像賀茂隼人這種非嫡出的,血統并不那么純的后人,反倒能活得更輕松、更自由些。
“呃——”
終于,伴隨著一聲帶著“重合音”的呻吟,賀茂的“通靈”完成了。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不僅變得面無血色,其整張臉的表情和神態都像是換了個人。
“真是死都死不安生…”
賀茂睜眼后,這第一句話剛出口,龍門幫里那幾位頭皮就麻了。
一是因為賀茂的嗓子里出來的是兩個人的聲音,一個是他自己的、另一個就是龔連浚的,這兩種聲音重合在一起發出,甚是詭異。
二是因為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只要是熟悉龔連浚的人,一聽就明白,這就是龔爺本人啊。
“有話就快說,我待不了多久。”賀茂、或者說龔連浚,在掃視了周圍一圈后,并未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只是淡定地說道。
“幫主!真的是你嗎?幫主!”阿仂那反應可是真快啊,他一邊裝出一副激動的樣子,一邊就走出了人群,還沒走兩步,便踉蹌跪倒,在膝蓋著地的同時,他那眼淚就下來了。
“幫主——”大啲的反應雖比阿仂慢了半拍,不過他那動作更有氣勢,他是在雙手不能動的情況下,下半身一個發力,從轎椅上騰身而起,竄到人群前面,來了個滑跪。
“爹!”龔經義見那倆外人比自己這兒子還激動,不能落后了啊,趕緊也是噗嘰一跪,一路用膝蓋爬到了“父親”面前。
再看那龔連浚啊,他一見這三位圍上來,登時就是踏地暴起,站起來就先沖阿仂心窩子蹬了一腳:“你個笑面虎!”然后又用相同的方式踹了大啲一腳,“你個惹事精!”踹完了他又轉向龔經義,改腳為手,一邊罵道,“還有你個敗家子!”,一邊就扇了龔經義一個大嘴巴,把龔經義扇得在半空轉了倆圈兒、飛出一米,這才落地。
這三招下去,效果顯著。
本來阿仂、大啲和龔經義都是只有七分信,三分疑的,但現在他們能肯定了,眼前這就是貨真價實的龔爺。
因為像這樣的打罵,是不會在任何外人面前展示的,只有他們這幾位經歷過的當事人才知道…當他們做錯事的時候,龔爺在私下里就是這么打他們、罵他們的。
“有屁快放!別在這兒給老子假哭喪!丟人現眼!”龍頭就是龍頭,死了也是綠林道的大哥啊,單就氣勢上來說,他這會兒可比活著的時候還厲害呢。
而當他那詭異的“重音”響徹這夜晚的墳地時,在場的其他人才有點后知后覺地感到了這場面有點滲人。
“龔爺。”此時,還是那祖聽風壯著膽子,抱拳拱手,不卑不亢地沖龔連浚道,“此番擾你清靜,也不為別的,無非是想聽你親口說出,究竟是誰害了你的性命…這樣大家才好為你主持公道。”
“哼…”龔連浚聞言,冷笑一聲,“主持公道…說得好聽,不就是想早點把事兒了了,然后可以名正言順地搶龍頭的位子了嗎?”
他這話,實在,露骨。
祖聽風,也敢接:“是,可以這么說。”
“哈!哈哈哈哈…”龔連浚聽罷,大笑出聲,“好!不愧祖幫主,敢作敢當!我龔連浚佩服你!”
“彼此彼此。”祖聽風這句,也是有感而發。
這兩個人,雖然從未和和氣氣地聊過一次天、喝過一杯酒,但這并不影響他們了解彼此、欽佩彼此。
這些在道兒上混跡多年的上位者們,很多都是這樣——他們最欣賞的,往往是自己的宿敵,而最鬧心、最鄙夷、最厭惡的…卻是自己身邊的那些“至愛親朋”。
“今天在這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覺得祖聽風會找人來暗算我的…都是他媽的蠢蛋!”龔連浚這就把自己兒子給罵進去了。
祖聽風聞言倒是一喜,心說這姓龔的可以啊,這就是人之已死其言也善吧?
不料,龔連浚的下一句就是:“但要我說,最合適去接‘龍頭’這班的,還得是昊璟瑜昊兄弟,姓祖你跟他比還是差點兒。”
“我特么回頭就把你骨灰給揚了…”祖聽風這內心也跟坐電梯似的,一會兒開心一會兒罵街。
“不過最后要選誰,還是得由你們這些活著的人來定,我看好誰,那沒用,我要是看得透,我也不會死了。”龔連浚這話,堪稱反復橫跳,說了等于沒說啊,不過他最終還是說了句有用的,“行了,你們也不是來聽我念叨這些的,你們不就想知道是誰害死我的嗎?那容易…”言至此處,他忽然抬手一指,點中了人群中的一位,“就是他!”
唰唰唰…
這一瞬,所有人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而被他指認的那位,也已是驚恐滿面。
“就是他!”龔連浚緊跟著就念出了對方的諢號,“師爺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