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諧等人遇到甘飛鴻的地方,是在賀州以東,而他們登船的地方呢,叫“上帥水”,沿著這上帥水往東航行,拐進中洲河,再南進一天不到,即可駛入綏江,接著他們就能沿河一路直入廣州府。
也就是說,一切順利的話,二月初五這天的傍晚,他們就能抵達目的地了。
而在他們趕路的這段時間里呢,咱正好也是話分兩頭,來說說廣州那邊事情的進展。
同樣是在二月初三這天的下午,東莞城郊,某路邊攤。
“我不過是去番禺走了一趟,東莞仔就撲街了,看來除了大啲之外,咱們的‘少幫主’也不太讓人省心啊。”阿仂一邊吃著一個雞翅膀,一邊和攤主閑聊著。
雖然東莞仔是阿仂手下的一名很得力的小弟,但此刻阿仂訴說其死亡時的語氣,卻顯得十分平靜和冷漠,就仿佛死掉的只是一條狗…甚至,還不如狗。
“仂少,殺死東莞仔的兇手還不明,您怎么知道…”攤主接話道。
“呵…”阿仂聞言,從容一笑,“這不明擺著嗎?”
他頓了頓,解釋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幫外的人多半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即便要做…他們也會去找大啲,而不是來找我,因為大啲才是現在龍門幫中勢力最大的那個。
“至于幫內的人嘛…大啲和我素有私怨不假,但正如我所說,他現在是眾矢之的,應付外人還來不及,哪有余力再來跟我挑事兒?
“再退一步講,撐他的人本來就比撐我的多,他為什么要主動跟一個他覺得會輸給自己的人玩盤外招?
“但是龔少就不同了…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大啲和外人鷸蚌相爭之際,正是他全力來對付我的好機會,一旦我被他搞死,賬簿和龍頭棍都會落到他的手里,屆時,他再騰出手去收拾那些已經斗得差不多的‘鷸蚌’…呵,我要是他,我也會這么做。”
那攤主聽了阿仂的分析,額頭上隱有冷汗冒出,不過他還是繃住了的表情,諂媚地來了句:“仂少果然是神機妙算,什么事都瞞不過您的法眼啊。”
“是啊…”阿仂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又啃完了一個雞翅。
與此同時,劉樺強的身影已悄然出現在了那攤主的身后。
“所以我一早就知道,你是龔少的人。”阿仂的話還在繼續。
攤主聽到這里,大驚失色,當時就想起身逃跑,但他的腰腿還沒來得及發力,劉樺強的一雙大手已從后方握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專門通風報信的嘛,那你就替我給咱們少幫主捎句話…”阿仂說著,又拿起了一個烤雞翅,“他喜歡玩這種…我就陪他玩到底。”
話音落時,那攤主已經斷了氣。
劉樺強的武功顯然不差,人的脖子在他的手中,就仿佛是根脆弱的樹枝…一折就斷。
當然了,他會選在這一刻動手,絕不是自作主張,而是阿仂從一開始就吩咐過“當我吃到第八個雞翅時就下手”。
“要把尸體直接送上門去嗎?”劉樺強隨即便問。
“不必了,就扔這兒吧。”阿仂道。
劉樺強點點頭,松開了手,任由尸體倒在了他腳邊。
“你是不是還有什么話要問我?”阿仂看出劉樺強眼中還有些許疑色,便微笑著問道。
劉樺強看了看阿仂,接道:“劉某知道,‘死人’也是可以捎話的,但如果只是把他扔在這兒…”
“呵…”阿仂仍在笑,“這個人是師爺蘇的親信,只要他一段時間不去傳遞消息,對方自然會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說了…”他頓了頓,順勢就回頭掃了眼身后,“‘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也未必只有他一個嘛。”
他這弦外之音,誰都能聽懂。
所以,下一秒,他身后那幫站崗的小弟就紛紛跪下,并七嘴八舌、聲嘶力竭地開始表忠心。
但實際上呢…阿仂并不確定他的小弟里還有沒有別的臥底存在,他只是借著眼前這剛剛殺完人的時機,順帶著對自己身邊的人做一番試探和威懾。
劉樺強看著眼前這個笑面虎的所作所為,心中冷笑,但表情無變,還是擺著張冷漠的臉,沒有做任何評價。
當夜,還是東莞。
戌時前后,除了花街柳巷之外,城中其他地方都已是一片寂靜。
那寂靜之處,自也沒什么燈火。
在黑暗的籠罩下,交錯的街巷中,幢幢的屋影后,有那么一個塊小小的空地。
此時,空地上,來了兩個人。
“多年未見,師弟…別來無恙。”劉樺強借著微弱的月光,便認出了眼前那人的臉。
“呵…”丁潤輕笑一聲,“師兄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一向沒有什么大的志向,無非是有錢就花、有酒就喝…混一天是一天嘛。”
劉樺強對丁潤的生活作風其實不是很感興趣,因此,僅一句話的寒暄過后,他就開始切入正題:“你在城中留下記號,約我星夜來此,是所為何事啊?”
“也沒什么。”丁潤道,“就是…這兩天,我從我的雇主那邊得到了一條消息,可能和你有關…念在師兄弟一場,所以想來提醒你一聲。”
“什么消息?”劉樺強聞言,想了想,問道,“你的雇主又是哪位?”
“我的雇主?呵…就是正在和你那位‘大哥’對著干的龔少爺唄。”丁潤毫不避諱地就說出了這話,“至于關于你的那條消息嘛…我聽說,有個挺棘手的家伙,已經順著前幾天你捅死那個賣瓜漢的線索,一路找到這里來了,而且他已經知道了兇手就是你。”
“就這事兒?”劉樺強聽到這句,仍是很冷靜,“所以你是覺得…如果你不來提醒我一下,我可能會被那個人給殺了?”
“可能?”丁潤將這兩個字重復了一遍,笑得更歡了,“哈哈…師兄,那個人,莫說是你了,就是我也未必對付得了啊。”
這話,可讓劉樺強不高興了。
盡管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但語氣已變得比剛才更冷:“師弟,就因為師父偏愛你,多教了你幾招,你就認定自己的武功比師兄高對嗎?”
丁潤被這么一嗆,確也不好接茬兒。
其實當年,他倆的師父并沒有偏愛誰,只是做師父的最清楚,以劉樺強的天分,不足以繼承他的絕技,所以,為了不傷及劉樺強這個“師兄”的自尊,師父在自知時日無多的時候,故意找了個借口支走了劉樺強,并趁著這段日子把自己壓箱底的絕招教給了丁潤;待劉樺強辦完事回來,師父已死,劉樺強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回事,但他向來心高氣傲,不愿承認師弟比自己強,于是他們師兄弟之間從此便有了隔閡,之后也就各奔東西了。
“好吧…”丁潤沉默了幾秒后,最終還是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接道,“反正話我已經帶到了,還望師兄多加小心,如今咱們各為其主,我看暫時也不便在一起飲酒敘舊,要不下回再…”
叱——
就在他說這話的當口,突然!
黑暗之中,銀芒一閃。
一支細劍的劍鋒如毒蛇吐信般乍然自劉樺強的身后閃出,直取其后心。
倘若劉樺強是聽到了聲音再動,那就已經晚了,幸好他在聲音響起前,已然從丁潤那陡變的眼神中察覺到了異樣。
乒——
劉樺強所使的刀不長,短刀的出刀速度,通常是比長刀要更快的。
他本來很有自信,覺得自己應該是綠林道上出刀最快的人之一,但在回身接完眼前的這驚心動魄的一劍后,他便意識到…自己恐怕還是不夠快。
因為在他擋住那第一劍的突刺、且手腕還在顫抖時,對方的第二劍已如電光般逼近了他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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