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蓮教教眾過千,其組織內部自然會劃分出多個層級和部門,以便于管理。
其中,最高的一級,自然就是那“火蓮大仙”尸烆子。
而尸烆子座下,地位僅次于他的,便是火蓮教的五位堂主——
紅蓮堂堂主“山頂羅漢”何屹。
青蓮堂堂主“青面老祖”陳祖。
藍蓮堂堂主“不倒金剛”童固。
白蓮堂堂主“再世漢升”黃仲。
黑蓮堂堂主“黑風霸王”蔣霸。
在這五位堂主的下邊兒呢,每個堂里都還下設了“席官”九名,從“第二席”到“第十席”這么排下來。
而在“席官”之下,那些教眾,還按資歷和功績分成了“一蓮”到“九蓮”九個級別。
由此可見,眼前這位“斬仙刀”彭二,在火蓮教中的地位著實是不低,即便你的數學能力與孫哥相仿,也不難算出…這彭二在教中是排前三十的人物。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又要問了,像他這個級別的小頭目,怎么會親自跑到這城門口來主持搜查啊?這種在第一線風吹日曬的活兒,不都是下面的人去做的么?
兩個原因:第一,這活兒油水足;第二,火蓮教從上到下并不存在什么信任關系。
這第一點很好理解,我就不解釋了,且說那第二點…
我們都知道,在官場上,大貪官讓小貪官去第一線斂財,然后他從小貪官收上來的錢里抽走大頭,讓小貪官喝點兒湯,這個是成立的。
為什么?
那當然不是因為他們信任彼此都是君子,更不是因為讀書人就算貪污也講究基本法,而是因為他們所處的官僚系統足夠穩定、牢固,他們這套貪污的流程也是經過時間檢驗、經久不衰的。
但這一套,換到一個不那么穩定的系統里,換成一群不那么可靠的人來執行,顯然就不成立。
就比如一個賣盤的讓一個癮君子幫自己去銀行取錢,說取回來之后我給你10的跑腿費,你覺得他還回得來嗎?
火蓮教的人,就符合這種情況。
這幫人說是教徒,實際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地痞流氓居多,賭棍酒鬼也不少。
要說溜須拍馬、偷奸耍滑…他們在行,但要他們替你斂財的同時又不中飽私囊,還是算了吧。
今天彭二親自在這里坐鎮,一天忙下來,他能拿走九成的錢,剩下一成分給其他嘍啰,然后他還能恬不知恥地說:“你們別看我拿了九成,其實一多半兒是要孝敬給上頭的,留到我嘴里沒幾口。”但其實呢…他能拿出自己手中的五分之一孝敬上去就不錯了,完事兒還會跟上頭抱怨,“就這么點兒了,大頭兒都孝敬您了,我分得還沒底下兄弟們多呢。”
當然了,他這欺上瞞下的屁話,上頭和下頭的人也都不會信,因為他的上級和下級和他也是一路貨色。
要不咋說,只有無賴最了解無賴呢。
不過他們彼此間也不會點破這些,畢竟都是在同一個“社團”里混飯吃的;再說了,就算你說破了又能怎樣?這種邪教組織里本來也不講什么道理,全靠實力說話。
這里咱們就要有一句說一句了…
官僚系統中靠著裙帶關系尸位素餐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說是大多數,但那些惡勢力組織卻很少有這種情況…有也是少數。
這火蓮教中,能做到“席官”這個級別的,無一例外都是靠實力上位。
因此,這彭二的實力,在烏合之眾當中也算是比較厲害的了。
只是這“斬仙刀”的綽號嘛,對他來說的確高了點兒…但您看那五位堂主的綽號也該明白,他們火蓮教就是這風氣;因為他們的綽號主要就是嚇唬老百姓的,越浮夸越管用,至于江湖上的人怎么看…并不重要。
“什嘛?你也配叫斬仙刀?”眼下,孫亦諧聽了這綽號,先是一驚,隨即就樂了,“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他笑著接道,“那你一般是負責處理河鮮啊…還是海鮮啊?”
“我看你小子是活膩了!”彭二一看對方聽完他的“威名”后完全不慫,還擺出了一副嘲笑嘴臉,以賤氣傷人,故有些惱羞成怒,于是立馬大吼一聲,舉刀便砍。
其實呢,他這也就是嚇唬嚇唬孫亦諧,沒準備下死手。
火蓮教雖然勢大,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人來人往之中,不由分說就把人當街砍死,至少他彭二還不敢…
所以,彭二只是想著,自己這一刀過去,是個正常人都會躲啊,到時候他稍微讓對方見點血,對方也就慫了。
不料…
他這一刀劈下,孫亦諧竟是沒動。
他也確實沒必要動。
如今的孫亦諧,武功雖不能說多高,但比起彭二這種貨色來,還是比下有余的。
彭二這人,是學過幾年武,但也無非會些招式,正經的內功心法他見都沒見過;這種人擱在綠林道上,最多算是介于“壯士”和“勇士”之間的級別,當年孫黃二人在長江上遇到的那位“弓刀雙絕甘飛鴻”可能都比他厲害點。
而孫亦諧呢,怎么說都是有內力的人——他那倒轉乾坤心法練得雖不算勤,但畢竟是絕世內功,正常練也比那些練下乘內功的人實力漲得快。
當然,最關鍵的是…孫哥還有護身寶甲呢。
彭二這一刀,在孫亦諧看來本就又慢又無力,而且瞄準的又是他的肩頭,那他自然是沒啥好動的了,就站那兒讓他砍唄。
彭二出刀出到一半也愣了,心說這小子怎么回事?真不要命?還是嚇傻了?刀來了都不躲?
但事到如今,他已是騎虎難下,總不能自己把刀挪開去揮個空吧?于是他也是提起一口惡氣,將刀鋒微微偏斜,想著削去對方肩頭一塊肉,看這小子還橫不橫得起來。
可結果,彭二這刀落到孫亦諧肩上的時候,孫亦諧屁事沒有,彭二自己的手卻被震麻了。
“嘶——”彭二感到手上傳來的感覺不對,當即倒吸一口涼氣兒,收刀疾退。
而孫亦諧呢,先是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肩上被劃破的衣服,然后用一個很自然的動作拉了拉身后那破舊的披肩,遮住肩頭,防止對方從破口中看到他的護身寶甲。
一息過后,孫亦諧做完了這倆動作,順勢就開口道:“大家都看到了,是他先動手的啊。”
“你…你想干什么?”那彭二也挺機警,這會兒他已知曉孫亦諧并非等閑之輩了,所以對方這話在他聽來…便隱隱約約透出了一股子“無限防衛權”的味道。
“呵…”孫亦諧從容一笑,“我想干什么,就看你的表現了啊…”他頓了頓,接道,“你現在要是讓開道兒呢,那好說,‘我想進城’;你要是還跟我啰嗦什么,我可能就‘想讓你賠我的衣服’了;而你要是還敢跟我動手,我想來個‘正當防衛’,也很合理吧?”
他這話,就算是給臺階了。
盡管從這臺階下去可能不太好看,但好歹能下啊…
彭二此刻心想:我這八成是遇到江湖上的高人了吧?剛才那一刀過去,這小子非但是紋絲不動、血都沒流一滴,還把我給震得夠嗆,那肯定是傳說中的神功鐵布衫啊…這要是真打起來,就靠我這兒的幾個飯桶,怕是根本不夠對方看的…這還沒算他身邊那個尚未出手的道士呢…算了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放他們進去,暗中盯住,等我找讓堂主來收拾他們。
念及此處,彭二的臉上已是嫻熟地換上了一張笑臉:“哈哈哈…原來是道兒上的朋友,失敬失敬,恕彭某眼拙,剛才沒認出二位來,得罪之處…還望二位不要見怪。”
“是啊…都是誤會,說開了就好嘛。”孫亦諧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呵…好說。”黃東來則毫不掩飾地用鄙夷的神色看著彭二應了一句。
“二位請…請…”彭二見對方也沒進一步羞辱自己,趕緊見好就收,一邊沖雙諧點頭哈腰,一邊用手給身后那七八個火蓮教嘍啰打手勢,讓他們閃開道兒。
孫黃二人也沒再理他,大搖大擺便進了城。
待他們稍稍走遠了一些,彭二的臉上立刻又現出猙獰之色,并壓低了聲音對身旁的一名嘍啰道:“快,叫上幾個兄弟,跟上他們,給我盯死了!”
“是。”那嘍啰得令,馬上招手帶上了幾個人,順著人流也跟進了城。
這時,彭二又回過頭,對另外幾名火蓮教徒道:“你們在這兒繼續搜查,我要回青蓮堂一次。”
話分兩頭,同一時刻,濟寧城,火蓮教總舵,青蓮堂中。
堂主高座之上,“青面老祖”陳祖巍然正坐。
他的兩旁,分列席官七人,除了第二席和第五席的位子空著,其他席官都在。
而堂下,也站著一個人。
一個臉上始終掛著笑的人。
“就是你…”此時,陳祖正用一種敷衍的神色,居高臨下地望著堂下之人,“…說要投我火蓮教,而且‘非席官不做’是吧?”
“正是。”笑無疾淡定回道。
“剛才聽我的手下說,你的武功不錯,門口的守衛都攔不住你?”陳祖道。
“攔不住。”笑無疾。
“呵…”陳祖還是沒把對方當回事的樣子,“可我身邊的這幾位兄弟,他們的武功也不錯,他們也都可以隨便打倒外面的守衛…”
他這話的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了,話才到一半呢,他身邊那七名席官都已朝笑無疾投去了兇狠的目光。
“你是想說,打敗幾個嘍啰沒用,要打贏了席官,才能證明我有資格當席官?”笑無疾接道。
“既然你明白…”陳祖說著,左右掃視了兩下,“…挑一個吧。”
“不用了吧。”笑無疾卻回道。
“怎么?”陳祖笑了,“怕了?”
“不是怕,是沒必要。”笑無疾道。
“怎么說?”陳祖問道。
“你右手邊那位‘第二席’,今天沒打招呼就沒來,你不覺得奇怪嗎?”笑無疾貌似是忽然轉移了話題。
但其實…他沒有。
他說的,還是這個事兒。
陳祖聞言,先是沒反應過來,但過了幾秒,他就神色一變:“你用幾招勝的他?”
“你用幾招能勝他?”笑無疾反問。
陳祖想了想:“五招。”
“那我就是六招。”笑無疾道。
陳祖沉默了,冗長的沉默。
周圍的席官臉上神色各異,但也都不敢說話,他們看笑無疾的眼神也都由輕視和敵視…變為了畏懼。
“你叫什么名字?”片刻后,陳祖終于又開口了。
“笑無疾。”笑無疾回道。
“來人吶!”下一秒,陳祖便高聲喊道。
堂外一名教眾聞聲而入:“堂主有何吩咐?”
陳祖的效率也是高:“帶笑二席去庫房…領一套我教的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