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春暖花開,萬物生蘇。
瓦屋山上,山明水秀,云霞繚繞,風景甚是幽奇。
就在這人間仙景的環繞中,卻有那么一個道宗門派,直到日上三竿了,門內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既沒有人在院兒里練功,也沒有人在講堂里念經說道,即便是丹房這種地方,都沒個值守的在。
這人都去哪兒了呢?
也沒去哪兒,都跟自己屋里睡懶覺呢。
你要問為什么?很簡單,因為祖師爺有訓——早上不宜出來活動。
要不咋說修仙的厲害呢,這祖師爺是明白人吶,超前了千八百年就總結出了這種既有科學根據又符合人性的結論,還作為門規傳了下來。
因此,這玄奇宗里,上到掌門下至弟子,不到巳時(上午九點到中午十一點)前后是不會起來的。
黃東來剛上山的時候對這種作息還真有點不習慣,有好幾次他都起早了,就一個人跑院兒里練功,沒想到這事兒被渺音子發現后,居然把他給罵了一頓,還問他你那么勤謹干嘛?是不是想謀奪掌門的位子?
這話說得黃東來人都傻了,這種嚴厲地要求弟子懶一點的門風他是聞所未聞啊,但既然都上了賊船,他也只能順時隨俗。
到今日,距離黃東來上山已過了個把月,他也算習慣了,現在他每天不到巳時也不會醒,子時未盡就睡不著。
那么,這段時間里,黃東來醒著的時候又在干什么呢?
這話咱還得往前搗磨搗磨…
且說那天椿辰子把黃哥提溜上山之后,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帶他去面見掌門。
這玄奇宗的掌門,乃是那渺音子的師兄,這位的道號可厲害,叫“不動子”。
可能您聽到他師弟渺音子那道號,感覺還挺飄逸的,便覺得他師兄也該有個類似的名字,但其實…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他倆的師父,即玄奇宗的前代掌門,是個極為不修邊幅的人——他給徒弟起道號的時候,從來也不管好聽不好聽,而是看他當時的心情和想法…
這渺音子之所以叫渺音子,是因為他剛上山的時候是個嘴很貧的人,于是師父給他起了這個道號,就為了提醒他少嗶嗶。
那么“不動子”這名兒是怎么來的呢?
首先可以肯定不是因為他有多動癥,那年頭也沒多動癥這說法…
師父讓他“不動”,主要是由于他的肉體“太強了”。
“天生神力”這個詞兒大家都聽過吧?說的就是不動子這種人。
這貨,自孩提時代就展現出極為驚人的力量、耐力和爆發力:五歲的時候他就能把一個成年人給舉起來,十歲他便能扛起一頭牛,十二歲時他發起急來能一拳打斷一棵大樹。
解剖學上來講,這種叫hyperion體質,基因突變的產物,在人群中出現概率大約為兩億分之一;有這種特異體質的人,其肌肉纖維的密度、柔軟度和韌性都在常人的幾十倍以上,其心血管也有著驚人的運動及代謝機能。
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加,或者說隨著體重和肌肉量的增長,hyperion體質的人和常人之間的差距還會越來越明顯…通常當他們達到壯年時,這種差距也會達到峰值。
所以當不動子成年的時候,在別人眼里他就已經是個“超人”了。
就連“武功”這種東西,到了他的面前基本也形同虛設。
說到底…“技術”的存在,就是為了彌補“力量”上的差距,而力量和防御的根本,即是身高和體重、肌肉和脂肪…當然,在這個世界,還要加上一項“內力”。
然而,不動子在“力量”這一塊早已突破了某個閾值,來到了用技術根本無法追平的領域,你找再高的高手來對付他也是一樣的,最后的場面大致類比掃地僧大戰浩克。
若真要弄死他,比起武術,反倒是火燒、水淹、下毒之類的法子更有效。
可以想象,不動子那人生的前二十年,基本就是寫滿了“無敵”的二十年,而且這無敵都不是努力換來的,而是老天爺賞的。
放任他不管的話,他大概率也會活成“紅梅雀”的那個樣子吧。
好在…二十歲那年,他遇上了一個云游的老道,也就是他后來的師父,直接把他給收上了山去了。
自此,他便從一個習慣用“力量”解決一切問題的人,慢慢變成了如今這個能動口堅決不動手的“不動子”。
當然了,對于并不知曉掌門過往經歷的黃東來來說,他除了覺得掌門的道號有點奇怪之外,并沒從對方身上看出任何“肌肉道長”的跡象來。
拜會的過程也很普通,他們只是稍微聊了幾句,那不動子就表示:“既然你跟渺音子師弟頗為投緣,那你就拜他作師父好了,我以后就是你師伯。”
他都沒問當時不在場的渺音子同不同意,就這么決定了。
更絕的是,后來黃東來把這個消息通知給渺音子的時候,后者也只回了句:“行吧。”仿佛拜誰為師這事兒在他們門內就跟一起吃個飯一樣隨便。
和江湖上那種把師徒關系、獨門武學看得無比重的風氣比起來,這兒的常識好像是反的。
在這玄奇宗里,好似凡事都是“順其自然”、“隨隨便便”、“得過且過”…
沒有人會去在意“你的師父輩分比我的高”、或“你的徒弟天資比我的好”;也沒有人會想著“這個道法很精妙,我好不容易練成了,我要保密,最多只傳給自己的親信弟子”,或者“這個丹藥很好,哪怕我暫時用不了我也要霸占著不給別人”。
甚至…連掌門之位都沒人惦記。
前文也提過,按輩分,那椿辰子可是渺音子的師叔,也就是說掌門不動子也是他的師侄;就這層關系,要是擱在江湖上,前掌門一死,門內就得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可在玄奇宗里不是這樣…
在這兒,前掌門登仙后,這幫貨不但不爭掌門的位置,甚至還有點互相甩鍋的意思,因為掌門相對來說麻煩事多一點。
起初黃東來對這種風氣確實不是很理解,但久而久之的,他便明白了——對這些老道而言,這才是正常的。
一個修仙求道的人,為什么要“爭”呢?
塵世間的人“爭”,是為了名和利;修道的人爭是為了什么?爭贏了你能早日登仙嗎?
恰恰相反,只要有了這“爭”的心,你跟“得道”這個事兒就南轅北轍了。
每天搶功法、搶人才、搶天材地寶、搶掌門的位置…門派之間勾心斗角,黨同伐異…這種怎么會是道門呢?只有江湖門派才會這樣。
黃東來也是在玄奇宗里待了些時日才把這邏輯扭轉過來的,剛來那幾天他可是各種不懂。
他還傻呵呵地問渺音子呢:“師父,我現在已正式拜您為師了,我也知道,一開始就讓您教我功法什么的是不太可能的,我是不是得從那挑水劈柴之類的磨練心性的基礎開始做起啊?”
渺音子當時就白了他一眼,回了句:“你當我們這兒是少林寺呢?挑什么水劈什么柴啊?你咋不去切大蔥挑大糞呢?”
很顯然,連他都知道少林寺剝削底層弟子的套路…
“挑水劈柴自然有分管伙房的弟子去做,人家都是配合著法術干活兒的,去一次能管十天,用你?”渺音子接著便道,“我告訴你,咱們這兒是道門,不是佛門,不搞禪宗苦修的那一套;你想磨練心性,自己去書樓里借幾本經書看就是了,別整天想著靠吃苦來換道行,悟道不是那么回事兒知道嗎?”
黃東來聽得都愣了,只能試探著問了句:“那您的意思是…”
“我就先教你套基礎的練氣法門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渺音子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
這就是黃東來正式拜師的第一天發生的事,但直到一個月后,他都沒把這第一天學的“無奇功”練熟。
別看這功法叫名曰“無奇”,實則那是真的難啊。
跟這“無奇功”比,黃東來就覺得自己從小練的黃門內功就是搞笑的,用游戲來比喻的話,前者那復雜程度堪比三維國際象棋,后者則是玩泥巴。
當年那白如鴻在玄奇宗待了幾年,就是只學了這套入門的“無奇功”和一套基礎劍法“望云劍”,而且也沒“練成”,只是背下了心法、記下了招式而已;直到后來,他下山多年,也都是在苦練這兩門功夫并不斷精進。
見識了這種絕學,黃東來也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這幫修道的動不動要修個幾百年啊?因為不花那么長時間確實練不出來啊。
就這樣,黃哥一直練到了冬去春來,總算是可以比較順暢地運行“無奇功”了,換言之,就是他終于練到了這門功法的“第一層”,至于什么時候能到第二層…這個就不好說了,畢竟那白如鴻練了幾十年,也就到第五層而已。
另一方面,渺音子一看徒弟已經學會了一門功法,那他自然就來教新東西了。
本著“隨緣”的原則,那天,渺音子又隨便到書樓去晃了圈,隨手拿了本功法,按他的估計…這本書丟給黃東來,后者起碼得練個一年半載的才能掌握個大概。
當然那并不是重點,渺音子這天來找黃東來,主要不是來給他新功法的,而是來給他起“道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