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燈下黑啊。
孫亦諧藏的這地方,可以說是最危險的地方,但同時又是最安全的。
火蓮教的嘍啰們本來還以為自己的防范工作做得不錯呢,因為他們在午時前后就已將這法臺圍了里三層外三層,以防止閑雜人等靠近。
但他們并不知道,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孫亦諧就已經悄悄鉆到這法臺底下去了。
那您說這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沒人來檢查一下嗎?
害,他們上午不是在忙著“收獻”嗎?所有人全都跑去搶東西了,誰有空來干這事兒?等到中午他們都空下來了,作法也快開始了,他們得忙著去戒備從四面八方過來的老百姓了。
那可能又有人要問了,為什么是孫亦諧埋伏在這里,不是黃東來呢?
兩個原因:其一,他的三叉戟在這種偷襲戰中可見奇效;其二,黃東來腸胃不好,萬一埋伏了一半他突然想拉屎,容易暴露…
言歸正傳,眼下孫亦諧這一戟竄出,若狂龍出淵,似風馳電掩,令人猝不及防。
下一秒,尸烆子整個人就由襠部開始,一路往上…被戟鋒一割為二。
待孫亦諧躍上法臺站定之時,尸烆子那高大的身軀已然被分成兩大塊朝著兩側倒了下去。
那一刻,法臺四周,鴉雀無聲。
臺下的火蓮教徒和老百姓們全都看傻了…這堂堂的火蓮大仙,居然連一聲哼唧都沒發出來,就被人一戟給宰了?
哪怕是作為偷襲方的孫亦諧和姜暮蟬都覺得這事兒有些過于順利了,他們還準備了很多“后招”來防止意外呢,難道就靠這第一擊便解決了這個妖道?
很顯然,那是不可能的。
一息過后,眾人便發現,尸烆子那分為兩半的“尸身”竟是一滴血都沒流,非但如此,那兩塊東西上還升起了隱隱的黑氣。
又過了幾秒,隨著黑氣逐漸散去,眾人便看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人的身體,而是穿著道袍的紙人。
“原來如此…”片刻后,尸烆子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且是從臺下傳來,“你倆倒是好算計…一個跳到臺上敲鑼打鼓分散本座的注意,另一個藏在臺下伺機偷襲,本座還真沒想到臺下居然有人…若非早有防備,怕是已經著了你們的道了。”
他說話的聲音如梵音入耳,直懾心魂,即便聲音不大,依然能讓周圍這上千人都聽得腦中嗡嗡作響,乃至頭暈目眩。
此時人們才發現,尸烆子不知何時已到了臺下,且就站在那些火蓮教徒之中。
列位,這就有點兒變魔術的意思了對吧?
當然,這并不是魔術,而是魔法,說得再具體點——障眼法。
從一開始,出現在臺上的那個尸烆子就是假的,是他用一個紙人變化出來的;真正的尸烆子,一直就站在臺下,且用法術隱去了本來的面目,混在了那些普通的火蓮嘍啰之中。
直到此刻,他才解除了障眼法并現身。
那么,他為什么會事先就做好這樣的準備呢?
很簡單,因為前幾日黃東來帶著眾人離開破廟的時候,有提到過一句——對于火蓮教的事會“自行查明”,那尸烆子肯定不能當作沒聽見啊。
就算尸烆子從未把笑無疾和姜暮蟬這樣的武林/綠林中人放在眼里,但對自稱“旭東老仙”的道門中人,尸烆子是斷不敢大意的。
那天,黃東來他們出城后,尸烆子是徹夜未眠,經過了反復的推敲思考,他也慢慢察覺出了對方確有虛張聲勢的可能,但他也不能完全排除這“旭東老仙”是一位真正的老前輩…無論如何吧,至少最近這十天半個月里,他得小心著點兒。
于是,今天這寒衣節的公開“作法”,尸烆子就留了一手。
到了這會兒呢,尸烆子基本已確定那日自己就是被騙了,對方肯定是在虛張聲勢,因為對方若真是修行了一百多年的老前輩,根本就沒必要搞什么臺底偷襲之類的手段,上來硬剛不就完了?
念及此處,尸烆子的臉上登時就浮現了冷笑。
下一秒,他便大袖一揮,一個轉身,龍行虎步一般,穿過了自動退到兩旁的人群,來到了臺邊,沿著臺階走上了臺。
什么?您問他為什么不直接跳上去?
咱前文不是說了嘛,這貨輕功很差,上個房頂都費勁,眼前這臺又高又大,他明顯跳不上去啊。
至于用“法術”飛上去這事兒,您就更別想了;別的書里怎么樣我管不著,至少在咱們這本書里,“飛行”這個能力是極為高端和罕見的,就連渺音子都不會,更別說這尸烆子了…那種隨便修行個幾年就能“御劍飛行”的設定,咱這書里可沒有,要有的話容易亂套。
“你們那位旭東老仙呢?今兒怎么沒見他?”走上臺后,尸烆子便用陰陽怪氣的口吻沖孫亦諧和姜暮蟬道,“該不會…也躲在這法臺底下吧?”
“干嘛?”孫亦諧又豈會中這么低級的試探,他當即笑著反問道,“你那么在意他哪兒?莫非是怕了他?”
這話倒沒錯,尸烆子的確是有點忌憚黃東來。
雖然尸烆子已基本確定了黃東來并不是實力遠高于自己的前輩,但黃東來那修道之人的身份肯定是沒問題的…正所謂“只有魔法能打敗魔法”,哪怕黃東來的修為不高,但只要他也會道術,那尸烆子就得萬分小心。
“哼…”稍微猶豫了一下后,尸烆子冷哼一聲,回道,“我會怕他?他要真有本領,何至于讓你們兩個先來送死啊?”
聽見這話,姜暮蟬臉上的表情略有變化,好似是有些不快。
但孫亦諧卻是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尸烆子這叫什么?叫孫門弄拱啊。
孫亦諧能聽不出來他這話是在拱火嗎?能不明白他這是打算給有可能躲在暗處的黃東來施激將法嗎?
因此,孫哥只是笑著,輕松地回道:“你說得沒錯他的確是沒什么本領,他要是本領高強,就直接來這兒跟你剛正面了。”
這前半句話一出來,尸烆子都愣了,心說你們這是有啥矛盾我不知道嗎?
但孫亦諧的后半句話就是:“但是呢…趁著我們在這兒攪局的時候,到你們總壇去搶劫財物的本領,他還是有的…而且很大。”
一聽見“搶劫財物”這個關鍵詞,不僅是尸烆子啊,臺下那幫火蓮教的教徒們也都一個個兒跟打了雞血一樣,招子都放綠光了。
“你說什么?”尸烆子初聽這話時,臉色陡變,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迅速冷靜了下來,“呵…好小子,又想詐本座?”他頓了頓,接道,“即便你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他區區一人,能帶得走多少東西?還是說…你覺得本座會相信一個修為在我之下的人,能使得出‘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他自是不會的。”孫亦諧就知道對方一定會上鉤,他等的就是這話,“但‘葫中日月’確非難事。”
“嗯?”尸烆子也是頭回聽說還有“葫中日月”的說法,疑惑之際,他便問道,“何為‘葫中日月’?”
孫亦諧這瞎話兒早編好了,故而對答如流:“玄奇宗有個‘藏天葫蘆’你不知道嗎?只要有這法寶在,不用多高的修為,也能把那金山銀山都裝走…呵呵,就你們火蓮教總壇里攢的那點兒貨,怕還不夠人家兜個底兒的。”
此言一出,尸烆子便有些動搖了。
臺下那些火蓮教眾呢,則已經開始“搖動”了…
他們那些堂主、席官、以及五蓮以上的教徒,有很多都是直接住在總壇里的,身家財產都在那兒呢;另外,寒衣節“收獻”來的東西,現在也都堆在總壇,他們還沒開始瓜分呢…現在一聽老家都要被人給搬空了,這還不亂作一團?
“教主!此事不可置之不理啊!”
“教主!紅蓮堂請命立刻回總壇一探究竟!”
“黑蓮堂亦請命!”
“教主!白蓮堂愿往!”
“藍蓮堂亦愿往!”
“大仙!別跟他們廢話啦!咱快回去吧!”
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一到了切身利益面臨危機之時,什么體統、紀律…全都是狗屁。
還沒等尸烆子理清思緒,臺下那幫嘍啰便已似沸騰一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尸烆子被他們吵得心亂如麻,都無法集中精神了,憋了片刻后,他終于憋出一聲暴喝:“統統給我住口!”
其喝聲如雷,震耳欲聾,倒也一時壓制住了臺下那紛亂的吵嚷。
“姓張的!”下一秒,尸烆子便指著孫哥,厲聲道,“你少在這里妖言惑眾!本座入道多年,從未聽過玄奇宗有所謂‘葫中日月’這種法寶,就算有…要催動這種法寶也不會是樁易事,你以為這樣就能騙得了我嗎?”
“是嗎?”然而,孫亦諧卻是一邊用輕松的口氣反問,一邊把自己手里的三叉戟變小、變大、又變小、又變大…就跟你上學的時候沒事兒玩彈簧圓珠筆似的,隨手耍之,“真的很難嗎?你再想想?”
尸烆子看著這一幕,額頭上青筋都凸起來了。
他仔細想想,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尸烆子的師父在“煉器”方面也算頗有建樹,雖然尸烆子沒怎么學這方面的技術,但相關的知識他還是聽過一點的,其中有個很重要的規律就是:品級越是高的法寶、法器,對于使用者的要求反而越低。
這就好比你拿把凡品的桃木劍去捉妖,和拿著太上老君的紫金紅葫蘆去捉妖…那難度顯然是很不一樣的。
考慮到玄奇宗這個宗門的水平,他們的門徒,即便修為不高的,能拿的出厲害的法寶,也并不奇怪啊…
這么一想,尸烆子也有點著急了。
畢竟他才是火蓮教最大的財主,這些年他利用火蓮大仙的身份收斂來的、積攢在庫房里的那些金銀財物,還有他通過各種渠道搞到的一些奇珍異寶…這要是都被人盜了去,他就是殺十個“張保國”也挽不回這損失啊。
“四名堂主隨我來!”略一思忖后,尸烆子扭頭就跑,他根本懶得去管孫姜二人,哪怕殺他們只需花一時半刻他也不想耽擱,所以他直接從臺上跑了下來,撥開人群,奔著總壇的方向就去,邊走還邊高呼著下令,“其他人…不惜一切代價,把臺上那倆給我剁成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