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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從長計議

  書接上回。

  卻說那謝三爺服了妙手仙子開的藥后,又過了兩天兩夜,到那第三天的早上,他終于是從昏迷中醒來了。

  這一醒,當真是恍如隔世。

  謝潤他昏死過去之前,還身在一永鏢局的總局呢,沒想到自己這眼一閉一睜,人已經在安丘的一間客棧里了,再一問日子,才知道自己竟已昏迷了將近十天。

  那左二爺見三弟醒來,也是激動得老淚縱橫,話都說不清了,還是一旁的其他人跟謝潤說了下這些天發生的諸多事。

  謝潤聽時,也是一會兒驚訝、一會兒感動,聽罷之后當即就要起身給二哥磕頭,可惜他一使勁便發現自己根本沒力氣坐起來…

  當然了,這也很正常。

  那“盜命繦”的威力可不是開玩笑的,一般來說,人哪怕忍饑挨餓個十來天,也不可能迅速從一條壯漢瘦成皮包骨頭的樣子,但被這惡咒纏身者,卻是一天就要瘦脫一層皮…謝三爺他這次能頂下來,真心是命大,只能說他這三十多年的童子功沒白練。

  長話短說,那左二爺哭完一陣后,在旁人的提醒下,總算是想起了正事兒來,于是他趕緊派人去請那妙手仙子來復診,同時也讓人去通知了雙諧。

  然而,由于這是在早上,孫亦諧和黃東來這倆貨還沒起呢,所以結果還是那扈寧兒和馨兒師徒先到了一步。

  這妙手仙子也算是比較有醫德的,雖然一永鏢局那份診金她是早就收下了,但她還是決定等到謝潤醒了之后再離開安丘,免得這幾天里又出什么變化。

  眼下,扈寧兒來看了看謝潤的情況,便又去開了兩個方子,說是最初的半個月服第一副藥,半個月后再改服第二副,同時還寫了些飲食起居上要注意的點,并承諾只要按照她寫的這些去做,不出兩月謝潤便可恢復如初。

  得了這藥方,那左二爺對她自然又是千恩萬謝,甚至打算再加點錢,不過扈寧兒還是拒絕了——她也是老江湖了,“辦多少事就收多少錢”的道理,她不會不懂。

  這江湖上的買賣,拿少了,是你自己樂意,你兜著,但拿多了…你可得小心,說不準哪天你就得“還”。

  扈寧兒這幾日思來想去,也隱隱感到發生在謝潤身上的事情并不簡單,不管這里頭是不是真有那“鬼神之術”,她都不想沾上,所以今早開完這最后兩副藥后,她當場就辭別了左二爺和謝三爺,帶著徒弟馨兒馬不停蹄就出了城。

  她們這邊前腳剛走,那孫黃二人后腳便到。

  這倆貨…各位是了解的,一進屋就是趟趟趟一通便宜話,一邊跟謝三爺稱兄道弟,一邊旁敲側擊地反復提起他倆才是救他命的主力。

  最后再以孫亦諧的一句“都是為了兄弟”作為收尾總結,基本上就是單方面宣布了一永鏢局上下已欠了他們一個巨大的人情,日后若是不還那就是不要臉啊。

  關鍵他倆一唱一和地站那兒整詞兒還整得挺自然,左二爺和謝三爺也都是耿直的漢子,愣沒覺出什么不對來。

  倒是站在一旁的兩名趟子手心里直犯嘀咕:“這兩位少俠臉皮可是夠厚的…咱剛才去請你們的時候,你們可是賴床、拉屎、洗漱、吃早飯…一樣沒耽誤,來的路上也沒見你們多著急,就是進屋前那幾步,您二位才邁得風風火火的…結果進來之后還能擺出這副情深意切的狀態…這雞賊的勁兒怎么感覺比咱們這三四十歲的老江湖還厲害呢?”

  當然,他們想歸想,這話還是不好說出口…

  總之,一番寒暄過后,孫黃二人也沒有著急去問謝潤線索,當務之急呢,還是得讓謝三爺先洗個澡。

  可能有人會奇怪,這事兒有那么急的嗎?

  您想啊…那時可不比現在,咱現代的醫院里,昏迷的病人可以靠輸液來維持生命,排泄也可以靠導尿管解決;但在古時候,像謝三爺這種情況,只能派人每天按時按量喂點米湯水給他,然后排泄則還是得走原路線,每次有“東西”出來了都得有人來給他清理…這將近十天下來,就算是每天都有在換衣物、在擦洗,那味道也是可想而知啊。

  如今謝三爺醒了,而且扈仙子臨走前也交代過他是可以洗澡的,那自是要幫他把身上的味兒除了再說。

  您還別嫌我這書講得啰嗦,看慣了那種“某角色昏迷數日,不吃不喝不拉不撒,醒來后不消片刻便可行動如常”的故事,偶爾聽聽這啰嗦的也無妨唄。

  至午時前后,幾名下人伺候謝三爺洗完了澡,把他又扛上床,喂他吃了幾口東西又喝完了藥,這時候…孫亦諧、黃東來和左定坤方才再次來到了謝潤房中,并將閑雜人等都支了出去,開始商討正事。

  因為有渺音子的話鋪路,所以謝潤也沒有再去顧慮什么鏢局的“行業規范”,很快就把當初走那趟鏢的前后經過、以及渺音子對他的提醒都給說了一遍。

  “我也沒想到…”說完那些,謝潤才感嘆道,“當初渺音子前輩說,會在‘劫后’來問我話的人,正是二位賢弟你們啊。”

  “害,甭說你沒想到,我們也沒有啊。”黃東來這會兒心里則是在排遣他師父,心說這事兒您既然早就算到了,還把我也給算進去了,那我怕是不管也不行了咯?

  而孫亦諧呢,在聽完謝潤講述的事情后,略微沉默了一下,便又開口問道:“謝大哥,你剛才說,你到那悟劍山莊交鏢的時候,是莊主蕭準親自接見的你?”

  “是啊。”謝潤回道。

  “嗯。”孫亦諧點了點頭,“那也是他親手把這趟鏢的尾銀交給你的嗎?”

  “嘶…”謝潤聞言,略微想了想,但一年前的這種細節,他確是記不分明了,“當時…蕭莊主好像正坐著和我說話,然后…哦!然后他便從后屋里喚了個人出來,是那個人把尾銀交給我的。”

  “哦?”孫亦諧聽到這兒,一雙小眼睛一下現出了光芒,“什么樣的人?”

  “這…”這個問題,讓謝潤面露難色,“…這我實在是記不清了,想來應該是個不怎么惹眼的人,所以我也只當他是悟劍山莊的一個普通下人而已,沒有留意。”

  “他給你銀子的時候,有沒有什么異常?”孫亦諧接著問道。

  “異常…”謝潤皺眉,再三回憶,“…沒有吧。”

  “那你拿到手的尾銀,是什么樣的?”孫亦諧又換了個問法。

  “誒?”被這么一點,謝潤忽又想到了什么,“你這么一說,我倒記起來了…當時我收到的尾銀,都裝在一個挺大的木匣子里,有銀錠、有碎銀子、還有成串的銅錢,總之是有整有零的…蕭莊主還跟我解釋,說是他們山莊里管賬房的近來身體抱恙,有一陣子沒去過錢莊了,所以一時找不到大面額的銀票,只能這樣付錢,讓我不要見怪。”

  “他媽的…”這一刻,左定坤可是坐不住了,因為他事先有聽黃東來說過那“盜命繦”的原理,所以剛才他聽到“銅錢”二字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過來了,待謝潤這整段話說完,左二爺當時就站起來破口大罵,“好你個蕭準…都說那悟劍山莊與世無爭,授劍師高深莫測…沒想到你姓蕭的竟是如此狠毒之輩,用那么陰損的法子來暗害我三弟!我…我…”

  雖然此刻左二爺很想說一句“我左定坤誓要將你碎尸萬段”,但那話到嘴邊,他才發現有點難以出口。

  為什么呢?

  很簡單——這事兒有難度。

  左定坤的武功自是不差的,差不多就是那些高門大派的副掌門級別,但要說跟蕭準這種當世公認的頂尖劍客相比…他怕是還不夠看。

  別說他不夠看,就算是他們一永鏢局的三位當家聯手,也未必是蕭準的對手。

  再進一步講,一永鏢局雖有中原第一鏢局之稱,鏢局內的高手數量也不少,但要跟那“人均精英怪”的悟劍山莊對上…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左二爺稍安勿躁,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兩秒后,孫亦諧好似是看破了左定坤的心思,故順勢就跟了這么一句。

  “嗯…”那左定坤也是鼻孔里出氣,強行壓住了火,再接道,“賢弟言之有理…”

  “二哥,亦諧,你們在說什么?這蕭莊主做了什么?”謝潤這會兒還不知道自己這次的“病”是被人下了咒所致,故一臉疑惑地問道。

  這時,黃東來才將那“盜命繦”一事跟他說了。

  謝潤早在蘭若寺時便已見過妖魔異事,再加上他對孫黃二人十分信任,當然是立刻就信了——如今他再將此事和渺音子的話結合起來回憶,頓有恍然大悟之感。

  “如此說來…”謝潤邊想邊道,“那蕭準要害我性命,定與那件我押送的‘東西’有關。”

  “不錯。”左定坤也接道,“他這是要殺人滅口!”但說完這句,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誒?不對啊…既然是殺人滅口,為什么他要等那么久才動手?”

  “那還不簡單。”黃東來接道,“要是謝大哥送完那趟鏢后不久就出事,你們肯定立刻就會懷疑到蕭準的頭上啊。”

  “嗯…”謝潤思忖片刻,接道,“但…他也沒必要等上整整一年吧?只要他隔開三四個月再動手,也不會有人想到他頭上吧。”

  他這么一說,黃東來和左定坤也是有些不解了,但孫亦諧卻一臉自信地接了句:“那就‘太早了’。”

  “隔了那么久還早嗎?”謝潤道。

  “我這個‘太早’…不是指那個timing距離你送完鏢的日子不夠遠,而是指那時相對于‘現在’而言還太早。”孫亦諧說著說著就連英文詞兒都蹦出來了。

  “呃…亦諧,愚兄有點聽不明白。”謝潤確實是聽不懂,各種意義上的聽不懂。

  黃東來和左定坤也都用詢問的神色看著孫亦諧。

  “謝大哥,你想啊…假如你真的被蕭準這咒術所殺,那一永鏢局上下查是不查?”孫亦諧道。

  左定坤當時就高聲道:“那還用說!就算別人都不查了,左某也要一查到底!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還有口氣,定要找出真…”

  “行了行了…”孫亦諧打斷道,“左大哥的意思咱們都明白,那么我再問一下…如果左大哥一直這么查下去,有沒有可能查出謝大哥是死于‘盜命繦’這個手法?”

  “這就不好說了…”黃東來接道,“一般來說按照武林中人的那套思路來,是不會往這方面查的,但要是實在查不出什么,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那你說…”孫亦諧又打斷了黃東來,“以蕭莊主那精于算計的性格,他會不會去提防這種情況?”

  “呵…”黃東來這下便跟上孫亦諧的思路了,“那你要這么說的話…姓蕭的那細節是有點好啊,不管左大哥是否會做到那個地步,但在蕭準的腦子里,想必還是會防這一手的。”

  孫亦諧點點頭,接道:“所以,站在他的角度上,要是太早動手,是不是反而有可能導致別人在他實施他那個‘大計劃’前就查到他頭上去?”

  “如此說來…他選擇現在動手,豈不是表明他那個‘大計劃’馬上就要啟動、或者已經開始了?”黃東來接道。

  “沒錯。”孫亦諧瞇眼笑道,“很有這個可能。”

  他倆這思路是對上了,但那左定坤和謝潤卻還沒跟上呢,兩人愣了會兒,左定坤才問道:“二位賢弟,你們說的‘大計劃’是怎么一回事?”

  聞言,孫黃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后孫亦諧便把三個月前他從亢海蛟口中套出的、關于蕭準正在收集劍客的血和劍的事情說了一遍。

  左二爺和謝三爺聽到這詭異之事,再結合蕭準的手下可能有人會使用“妖法”這一情況…當時就覺得頭皮發麻啊,因為他們已經很難想象蕭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了…

  “二位賢弟,此事非同小可…”左定坤正色道,“按你們所說,這蕭準在做的怕是能撼動整個武林的大事,要不然他也不會僅僅為了以防萬一,就敢對我們一永鏢局的三當家下手。”

  “是啊…”謝潤也神色緊張地接道,“依我之見,現在已不是為謝某一人尋私仇的時候,我們得立即廣發武林貼,將蕭準的陰謀告知各路…”

  “害”孫亦諧還沒等謝潤把話說完,便扭頭向天,嗤之以鼻,“發個毛…”他那口頭禪之一也是脫口而出,“咱手頭什么證據都沒有,就靠我們四個人,空口白牙,說一個關于‘盜命繦’和‘血劍’的故事,就想讓全武林幫著我們去干蕭準?”他頓了頓,“這種搞法,不但成不了事,還會打草驚蛇吧…”

  “那孫哥你的意思呢?”黃東來自是知道孫亦諧已經有主意了,所以也是順水推舟這么一問。

  “我不是說了嘛,從長計議啊…”孫亦諧道,“既然我們已經推測出謝大哥此番咒發是蕭準的計劃啟動的信號,那想必姓蕭的很快就會有所動作…而且他的行動一定謝大哥押送過的那件東西有關,還是公開的那種…我們應當利用好自己現有的優勢,靜觀其變,引蛇出洞,這才能占得先機…”

  “哦”黃東來搖頭晃腦地應了一聲,并繼續問出了謝左二人也想問的問題,“那我們具體又該怎么操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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