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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林中救樵夫

  迷魂凼這個地方,隱于群山之中,路徑交錯,沼澤縱橫,因其地形復雜詭異,又煙霧繚繞,極易使人在其中迷失方向,故而得名。

  那山壁上刻的那字,就是在告訴黃東來,他已闖入了這如同“鬼門關”一般的迷魂凼中。

  但黃東來隨即又一想…這字兒好像有問題啊。

  眼前的山壁那么高,且表面光禿禿的,連沒個能攀搭的旮沓都沒有,這么大的十幾個字,還刻在那么高的地方,怎么辦到的?

  這兒可是深山之中,就算你有輛可以搭云梯的工程車,你也開不進來啊,何況這個年頭根本也沒那玩意兒。

  難道是武功高強之人用內力遠程操作的?

  這可能性倒是有,而如果這就是答案,那刻字之人的武功肯定是絕頂中的絕頂。

  前文也說過,能將內力外放,并作用于極遠處的人,就已經是一流高手了,在這個基礎上再做到收放自如,便算達到了超一流的境界,而類似“用內力在遠處的堅硬物體上刻字”這種破壞力與精密性并存的操作,必定得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加上多年苦練才能達成。

  那再往玄了想呢,還有一種可能…或許這處山壁以前不是“山壁”,而是“平地”,后來被某些修仙的大佬“搬”過來才變成了現在的狀態。

  當然了,假設這世上真有連山都能移動的人,那這人直接“飛”起來把字刻了應該更方便。

  無論如何吧,總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刻下這兩行字的絕非常人。

  而讓黃東來感到疑惑的點是——這位高人刻這字的動機是什么呢?

  假如刻這字的人是想提醒、幫助別人遠離危險,那這人多少都該留下一些如何逃離這里的提示才對,可這兩行字里根本沒有那種信息,單純就是在告訴你壞消息。

  “這嚇唬人的吧?”因此,黃東來稍微琢磨了一下,便下了這么一個判斷。

  這個結論,大致也是對的。

  其實這些字,昨兒個還沒有,就是今天早些時候有人剛刻上去的,或者說,是特意寫給他看的。

  那刻字的人,主要是想考驗一下黃東來的勇氣;說是在“嚇唬”他…也沒錯吧。

  “哎呀,算了算了。”黃東來想了一會兒,就自言自語道,“本來也找不著北了,什么迷魂凼鬼門關,跟我在山里亂轉有什么區別嘛。”

  他念叨了這么一句,便頂著疲憊,繼續前行。

  黃東來并不知道,假如這個時候他選擇立刻調頭往回走,那么不出一時半刻,他就會走出這山林,且此生再也找不到回那塊山壁前的路了。

  但恰恰因為他通過了這第一個“考驗”,所以他還得繼續受苦…

  天色漸暗,周遭的云霧越發濃厚。

  綿綿不絕的寒意伴隨著山間的濕氣層層浸入黃東來的骨髓,但同時,他又感到極度的渴,渴得嘴唇干裂,嗓子糙痛。

  “這樣下去不行啊…”黃東來這會兒是真到極限了,自打看到那刻字之后,他又硬撐著走了半個多時辰,這期間莫說是吃的,就連一處干凈的水源他都沒瞅見,周遭的景色也都是大同小異,難以分辨。

  但他又怕自己一旦停下腳步歇著,就再也站不起來了,那樣的話…接下去等待他的只可能是死亡。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就在黃東來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遠處的林霧中,隱隱傳來了一陣呼救聲。

  黃東來起初還以為是自己餓得頭暈眼花幻聽了,但他越往前走,那聲音就越清晰。

  “呵…”這一刻,黃東來卻是笑了。

  這人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啊,就容易產生這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這時你再遇上什么糟心的事兒,反倒不會太在乎。

  “我這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了,還救命呢。”黃東來一邊苦笑著,一邊還是循著那聲音去了。

  行了大概幾十米吧,他便看到…有個人正靠坐在一棵枯樹下,有氣無力地這么喊著。

  那是個看著四十來歲的漢子,長得五大三粗,一身樵夫的打扮,不過此刻他的手邊既沒有斧子也沒有柴。

  幾乎在黃東來看到他的同一秒,他也看到了黃東來。

  “啊!這位公子,快…快來救救我啊!”那人立刻像是瞅見救命稻草一般,聲音一下子就高了起來。

  “唉…來了來了…”黃東來虛著眼,拖拖拉拉地走了過去。

  倒不是他不想快,是他真的沒什么力氣了,走不快。

  待走到近前,黃東來才發現眼前這人有點不對勁——這人的右腿膝蓋以下,正以一種一看就很怪異的角度彎折著,乍一看就仿佛一根被擰折的雞翅那般。

  “這位大哥,你這腿是…”黃東來打量了對方一番,隨即問道。

  “唉…倒霉啊…”那人一臉痛苦地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陡坡,“今日早些時候,我在那個坡上的林里砍柴,沒曾想腳底一滑,從那坡上滾了下來,結果就摔折了一條腿…當時把我給疼得啊就,我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幸好現在遇上公子你了,若是讓我獨自在這里等到天黑,我怕是要喂了狼咯。”

  黃東來聽罷,這心里話說啊:你遇上了我還不是一樣,我現在比你好不到哪兒去,沒準得跟你一塊兒喂狼。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故作鎮定地言道:“呃…這位大哥,你是住在這山里的嗎?”

  “對對。”那人回道,“我叫趙阿椿,就住在這山坡的另一頭,以砍柴為生。”

  “砍柴為生?”黃東來聞言,當即面露疑色,“你在這深山里住著…砍來的柴能賣給誰去?”

  “賣到集市上去啊。”趙阿椿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

  “集市?”這話讓黃東來覺著更奇怪了,“這附近有集市?”

  這下換趙阿椿用一種疑惑的口氣反問了:“翻過前面那座山再往北走幾里地就是滎經縣城啊,公子你…不是打那兒來的嗎?”

  “啊?滎經?”黃東來出門前也看過地圖,依稀記得這個地名,他不禁輕聲念道,“我已經走得這么遠了?這都快穿到瓦屋山西北面去了啊。”

  “公子…公子?”見黃東來若有所思地發愣,那趙阿椿又叫了他兩聲。

  “嗯?什么?”黃東來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呃…您看,您能不能行行好,搭把手,把我扶回家啊。”畢竟這是性命攸關的事,趙阿椿也不跟黃東來客氣,他直接就提出了這個要求。

  按說呢,這要求也不過分,你一個大小伙子,莫說是扶一個折了一條腿的人走兩步,你就是背著一個人上山也應該不在話下啊。

  可現在的黃東來,是一種連自己都快要躺下的狀態了,他還希望有人來扶他呢,這要求對他來說…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大哥,我跟你說實話啊…”黃東來的確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不是不想幫你,但我呢…是打這瓦屋山東南面走進來的,一路走了四天三夜才到的這兒,眼下又已經是一天一夜沒吃沒喝了,怕是扶不動你啊。”

  “啊?這…”趙阿椿一聽,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又緊張起來,“那咋辦啊…”

  “要不這樣。”黃東來道,“大哥你身上有沒有吃的喝的,先拿點出來給我對付一下,我乃習武之人,只要吃點兒喝點兒,再稍稍歇上一會兒,就能恢復不少氣力,到時候我背你回家都行。”

  “我身上也沒有啊。”趙阿椿用很為難的語氣回道,“我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帶了斧子和筐,之前滾下山坡的時候也都丟了…”他說到這里,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誒?要不然這樣…我住的那茅屋離這里也不是太遠,公子您可以先一個人到我家去,在屋里尋些水和吃食,你吃上兩口、歇一下,再折回來接我。”

  “可以啊。”黃東來也沒多想,順嘴就答應了;對他來說,這與其說是他“幫”別人,倒不如說是別人幫了他。

  這天越來越黑了,事不宜遲,趙阿椿又跟黃東來詳細講了講他那住處的位置,兩人便暫時分別。

  或許是因為重燃了希望,本已是強弩之末的黃東來咬緊牙關后愣是又壓榨出了些許體力,支撐著他一路爬上了那個山坡。

  趙阿椿沒有騙人,他的住處離他出事的那個地方的確不算太遠,換做平時,黃東來只要施展起輕功,五分鐘就能到,即便是讓一個普通人來走,從下坡到上坡再穿過一小片樹林,也就二十分鐘的路程。

  但此時的黃東來,連走帶爬地行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完…

  這荒山野嶺的,那茅屋自然也沒什么鎖,所以黃東來推門就進,一進去就把自己的行李包袱往地上一扔,直奔灶臺。

  他掀開灶上的鍋蓋一看,鍋里有半拉吃剩的餅,他二話沒說就給塞嘴里了,然后他就一個回身,又跑到屋子另一角的水缸里用瓢舀了口水喝。

  冬至這種日子,什么氣溫大家可以想象,這沒加熱過的餅和水與其說是涼的,不如說是冰的,但對一個一天一夜沒吃沒喝還在不斷走山路的人來說,哪怕是餿的他也不會介意。

  不到兩分鐘,這點吃食就被黃東來給解決了。

  他也不耽擱,立馬就往別人炕頭上一坐,開始運功調息…就這樣,又過了一刻來鐘功夫,黃東來已再次起身,準備回去救趙阿椿。

  或許有人會奇怪,才這么一點時間,咽下去的餅都還沒消化完呢,黃哥就調息完了?

  當然不是…

  經過此番休整,黃東來只是稍微緩過來了一點兒而已,但他明白,那仍在野地里坐著的趙阿椿情況比他要緊急,再晚一點這天就要完全擦黑了,到時候恐生變故,所以他只恢復了些許的體力便再度出了門,連行李都沒有拿。

  這會兒他是想著:反正先把趙阿椿背回來再歇也不遲。

  然而,當他返回那棵枯樹邊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情況發生了。

  那折了腿的趙阿椿…居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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