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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百日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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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東來和雷不忌來到縣衙的時候,孫亦諧也已經把孫陵審完了。

  在孫哥那“起起落落落落”式的問話和間歇性的拳打腳踢之下,孫陵那小子終于是不堪其辱,招了。

  他也沒法兒不招,畢竟孫亦諧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冒牌貨,在這種底牌在握的情況下,再高明的騙子也得被審出馬腳來,何況是孫陵這種普通地痞。

  像什么“鯉魚多少錢一條”、“土豆多少錢一斤(在我們的宇宙中土豆于明末才由沿海一地傳入中原,大朙設定上比大明要長久,所以這時已普及了)”、“杭州有幾間寺廟”、“西湖有多大”、“孫府是幾進的院子”等等等等。

  諸如此類的問題,孫陵他一個土生土長的汝陽縣人,怎么可能說得出來?

  再者…以習武之人自居的孫陵,在這審問期間動不動就被孫亦諧這位“縣太爺”連打帶唬,寢技都用上了,你就是讓他繼續裝,他也裝不下去了。

  于是,孫陵便承認了自己并不是孫亦諧,只是借其名號招搖撞騙。

  但…他仍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要把今夜偷銀子的事情給揭過去,畢竟這銀子真不是他從老爺家里給偷出來的,而是在“意外”情形下順手牽羊的;另外,關于招搖撞騙的事情,他也是兜著說,非但是避重就輕,沒有交代完全,還把主要責任全部推到了那黃俊的頭上,好似自己最多算個從犯乃至是被脅迫的一樣。

  要不咋說這些地痞混混之流不值得同情呢,這種人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在那個刑偵手段還非常落后、很難搜集物證,甚至連人證的取證也要花大量時間和人力成本的年代,你要是按現代刑偵和審判的思路去斷案,再給他來個“文明執法”,那很多案子根本就無法推進。

  一般老百姓里可能還有那比較老實本分的,到了堂上被老爺官威一鎮啥都交代了,但那些地痞刁民可都是臭不要臉、能賴則賴的,這時候…“動刑”就是最有效也最合理的處置方法。

  當然,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情況、該動什么刑,這都需要斷案人的經驗。

  你要是遇到個好官兒,算你運氣好,遇到個昏官,不分青紅皂白逮誰都用刑的,那各種屈打成招、冤假錯案就來了。

  孫亦諧顯然算不上什么好官兒,他壓根也不是什么官兒,但他既然知道孫陵這貨是怎么回事,那便無所謂…弄唄。

  真正的“動刑”,自不用他上,兩旁衙役會動手。

  對地痞其實也不用打板子,上夾棍就夠了,就算真是英雄好漢來了也沒幾個扛得住的。

  果然,一使夾棍,這孫陵立刻就老實了;他非但是交代了今晚的事,還把他和黃俊兩人當初怎么搶的朱超、怎么騙的劉莊村民,以及一大堆其他偷雞摸狗的事情都給交代了。

  然,他說的這些罪狀,一旁的師爺可是一個字都沒記…

  自孫亦諧開審到現在,那師爺就只是假裝在紙上刷刷點點記錄口供而已,因為他知道,眼前這人,根本就不用入案,所以也沒必要寫供紙讓其畫押。

  事實也的確如此,待那孫陵的身心都已被折磨到幾近崩潰時,孫亦諧覺得差不多可以了,于是就一聲不響地起身去了隔壁。

  過了一會兒,梅赤陽從隔壁那間屋里走了出來。

  他一來,這后堂里的師爺、衙役們,便都默默地撤了。

  孫陵還沒鬧明白這人是誰、要干嘛呢,梅赤陽已走過去,一把就將其拎了起來,沖他笑道:“小子,我的聲音,你還認得嗎?”

  不久前剛在床底下聽見過的聲音,孫陵自是還有點印象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出這位盜了老爺銀子的“梅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呵…還不明白?”梅赤陽笑道,“也罷,你慢慢想,總會明白的。”

  片刻后,還是后堂。

  此時,這里就剩了孫亦諧、黃東來和縣太爺三個人,其他閑雜人等都已出去。

  這位縣官兒姓張,名字咱就不起了,犯不著。

  “孫少俠,黃少俠,今夜這事…本官辦得可還算周全?”事兒完了,這張大人自要說幾句邀功的話。

  其實他也沒辦什么事,都是他手底下的人在配合著忙活,他就是看了場戲罷了。

  “張大人深明大義,辦事周到,黃某佩服。”當然了,捧捧這貨也不用什么成本,黃東來并不在乎說這么一句。

  “何止啊?”孫亦諧也順著這意思,進一步吹道,“我看這周口城中秩序井然、安定繁榮,顯然也是張大人治理有方,可見我們張大人是有大才干之人啊!”

  “誒嘿嘿,張某何德何能,二位過獎了。”張大人嘴里說的是謙辭,臉上可是已經笑出來了,“二位少俠也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年輕就能就能得到云大人和水大人的賞識,張某可比不了你們啊。”

  什么叫商業互吹啊?這就是標準模板,雙方也不用很熟,挑好聽的說就行了,至于真假不重要,反正咱又不是同行,說錯了也沒事。

  張大人這句說完,三人相視一番,哈哈大笑,氣氛顯得甚是愉悅。

  “呃…”但數秒后,這張大人還是稍稍沉了沉語氣,接道,“不過呢…張某還是有一事得提醒一下二位。”

  張大人要提醒他們的,自是方才這樁“讓外人冒充朝廷命官審犯人”的事,不可以到處宣揚。

  “哎張大人您放心。”孫亦諧知道他要說什么,直接應道,“今夜之事,我們絕不會外傳,至于那梅大寨主,也是綠林道上有名有姓的好漢,說一不二…他答應保守的秘密,哪怕你拿刀逼他,他也不會漏出去的,您就放心吧。”

  他這話,說得就有點太滿了,但并不重要。

  梅赤陽是不是那么可靠,不好說,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梅赤陽至少也比他們眼前的這位張大人可靠些——這就夠了。

  今天如果梅赤陽和張大人同時被抓,同樣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著交代事情,那百分百是張大人會先招啊。

  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大部分情況下誰骨頭軟這是有公論的。

  “哦有孫少俠這句話,張某就放心了。”張大人點點頭,“呃…還有,黃少俠,那個黃俊的尸體,你覺得本官該如何處置呢?”

  這會兒,黃東來早已把黃俊的死法跟孫亦諧、張大人以及梅赤陽說過了。

  梅赤陽聽完之后愣了半天,表面上是沒太大反應,心里話說:“我本來以為那孫亦諧已經夠狠的了,沒想到這黃門少主簡直是喪心病狂啊…殺人不過頭點地,做事不能做太絕…這種人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既然黃俊已死,那梅赤陽也沒必要在這里多待了,他當即跟這幾位請辭,帶上了孫陵,與自己的手下們會合去了;至于他第二天一早怎么離開的周口,又怎么帶著孫陵回鷹城去給義弟朱超解氣“拔闖”的,這咱就不說了,只要知道這孫陵最后還是沒逃了一死便是。

  眼下,被縣太爺這么一問,黃東來想了想,答曰:“依我看,就當他是自己失足溺亡的吧。反正根據那孫陵所說,他和黃俊早就已經把全家都給坑死了,親戚也都視他們為洪水猛獸,都跟他們斷了往來,不會有人來追查的。”

  “嗯…”張大人道,“確實,那明日一早,本官就差幾個人到那東圊園子的附近去候著,尸體一被發現就快速處理掉,免得引起什么騷動。”

  “張大人處事果然是周全細致,厲害厲害。”孫亦諧又適時捧了一句。

  “呵呵…”張大人擺了擺手,隨即又道,“張某不過是做分內事而已,當然…如果二位少俠能在錦衣衛那邊替本官美言幾句…”

  這些在大朙做官的人嘛,大多都是想跟錦衣衛搞好關系的,類似張大人所說的這種“美言”,也并不是求錦衣衛讓自己升官發財,只求這些特務們別來搞自己就行。

  “明白!明白明白。”黃東來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其實他哪兒會給人家美言啊,他們自己和錦衣衛也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只是這重關系在外人看來很像狼狽為奸的樣子。

  但張大人得到了這敷衍的答復后,卻是喜笑顏開,他當真了:“好!好!黃少俠之恩情,張某謹記于心,日后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說來也巧了,就在這件事過去后半個月,這位張大人便接到一紙調令,升了。

  這事兒跟孫黃二人可是屁關系都沒有啊…但這張大人覺得有,而且是直接關系,因為時間和事情好像都對得上。

  這下可好,他對雙諧…尤其是對給了自己承諾的黃東來…那是感恩戴德,可他確實也找不到什么機會去“報答”那兩位,那咋辦呢?給人家說幾句好話,宣揚一下人家的事跡唄。

  但夜審孫陵的事,不合王法,他可不能說,于是他就著重宣傳了另一件事…

  就這樣,半年不到,黃東來“糞坑殺人”的事兒便被傳得家喻戶曉。

  到后來越穿越邪乎,甚至有人認為黃東來有一門自創的獨門武功,可憑內力操控屎去攻擊別人的,搞得江湖上人心惶惶,不過那也是后話了…

  處理完了“假雙諧”一事,孫亦諧、黃東來和雷不忌便要回到原本的行程中去。

  他們此次從洛陽出來,目的地是武昌。

  按原計劃,他們是打算先到許州,然后一路經漯河、駐馬店、信陽…這樣筆直向南,直達武昌的。

  但因為孫陵和黃俊這一出,他們稍微到周口繞了一下路,打亂了原本的路線,所以現在他們得從周口往西南方走,奔汝南去。

  還是駕馬車、還是走官道,這回他們還算順利,沒再遇上什么攔路搞事的人,兩天后他們便進了汝南城。

  這一進城啊,又熱鬧了——汝南城中,有人擺擂。

  此處的擺擂,和前文中那鄭目開葛世的“擂臺決斗”可是兩碼事;那個,說白了就是兩人約架,而這個…則類似于“公開挑戰賽”。

  擺擂也分很多種擺法,有以武會友的、有開盤聚賭的、有比武招親的、也有設銀搶賞的,當然,還有一種拿賞銀作為誘餌,打算靠這裝逼立威的。

  今天這擂臺,就屬于這最后一種。

  那擺擂之人,乃這汝南城中一霸,名曰宋項。

  此人身高七尺,膀闊腰圓,一雙倒八字眉,斜插天蒼,一對虎目,皂白分明;闊鼻,大口,肥頭,大耳,這長相,整體就給人一種五官都很大也很凸出的感覺。

  正所謂相由心生,這宋項的性格,確也和年符合他那張臉,可說是橫行霸道,咄咄逼人。

  在這汝南城中你若提起宋項的名字,任誰都能說出幾樁他干的缺德事來,但百姓們也都無可奈何…

  毫無疑問,這家伙有靠山。

  什么靠山呢?太監。

  請注意,不是宦官,是太監,即比較有勢力的宦官。

  且這宋項的祖上啊,是那書香門第,宦官之后…

  你要問宦官為什么有后?很簡單,可以收養或者認干親嘛,曹操他爹不就是宦官曹騰的養子么。

  這宋項的太爺爺那輩兒,就是朝中某個大太監的義子干兒,經過幾代之后呢,那老太監雖是死了,但宋家與朝廷的宦官勢力之間一直保持著相當密切的關系。

  當然,要說真有實力和權謀的,那得是宋項的老爹,那才是宋家的當家。

  這宋項嘛…就是個典型的二世祖,書他是沒讀成,不過武學得還湊合;他那身武藝,雖是打不過高手,但欺負欺負老百姓和一般的莊稼把式那是足夠了。

  仗著有這點能耐,宋項便終日在這汝南地界上欺男霸女,魚肉百姓,今天打那東家的小子,明天搶那西家的姑娘…有些人被他打成重傷殘疾、乃至后來死掉的,或者哪家的姑娘被他糟蹋了上吊自盡的,最后都是使點銀子了事。

  別看這宋項連人命都鬧出好多條了,但地方官也只能和稀泥,因為不敢管,也沒法兒管;今天你這縣官兒若是敢把宋項關了乃至打了,那明天宋項的老子沒準就能讓你這烏紗帽都丟了。

  就是這么個混賬東西,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頂了還是咋的,他竟要效仿那隋唐史大奈,在汝南城里來個“百日擂”,來彰顯一下自己的武藝高強。

  而且他比那史大奈還要囂張,擂臺邊愣是敢支起兩桿大旗,上懸一副對聯——拳打南山斑斕虎,腳踢北海混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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