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到潁州的直線距離,其實和宣城到廬州的差不多,但這實際走起來,可就差得遠了。
這兩州之間,府縣村落眾多,山河湖泊俱全,所以道路也十分曲折。
假如選擇走官道,那安全平穩倒是沒問題,但要繞很多的路,耽擱不少時間。
雖然孫亦諧和黃東來目前依然有比較富余的時間趕在中秋前抵達洛陽,但孫亦諧在性格上就是一個特別喜歡取巧的人。
所以…在他們走了幾天,來到“青峰頂”的山腳下時,孫亦諧便提出了一個主意:“咱們翻山過去吧,至少能省下兩天半的路程呢。”
黃東來呢,雖然也嘀咕了幾句,但并沒有很強烈的反對。
這也是他性格上的弱點:黃東來遇到重要的人生大事時往往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但在很多“小事”上卻經常患得患失、難以下判斷;這時,如果他身邊有孫亦諧這么一個喜歡拱火出主意的人在,他就會輕易被說服,然后跟著兄弟一起被坑。
于是乎,他倆就這么進山了。
這山路一開始是很緩的,要不然孫亦諧也不會覺得翻山是個好主意,但走了半天左右,他們眼前的緩坡就開始變陡坡,人騎馬…也變成了人拽馬,看這趨勢,要是坡再陡一點,就得改人背馬了。
這時,黃東來那馬后炮式的抱怨自然也就開始了。
當然,孫亦諧對此也早已習慣,憑著自己的厚臉皮,和一句:“還不是因為你當時沒有堅決地阻止我?”他就能把鍋甩給兄弟三成。
要是再接一句:“你我兄弟是不是一條心?”這種道德拷問,那這事兒的責任基本上就是五五開了。
就這樣,兩人在相互罵街式的吐槽中緩解著疲勞和負面情緒,堅持著繼續前行。
不知不覺中,天就黑了。
荒山野嶺,人困馬乏…這且不提。
對即將露宿山林的孫黃二人來說,真正的麻煩的是——這山上,八成有野獸。
也別說老虎和狗熊了,這會兒就是來頭野豬也夠他倆喝一壺的。
黃東來雖然武功還可以,但那些武功招式,說到底都是人與人之間的搏擊技巧,并不是用來對付動物的,除非他有二十年以上的內力在,一拳出去能打碎山巖,否則…僅憑拳腳,他怕是戰不贏那種比自己大的猛獸。
就拿武二郎舉例吧,武松能打死老虎是因為他的武功招式有多精妙嗎?顯然不是…他能贏是因為他的力量、速度和反應足以應付一只體型比自己還大的貓科動物…也就是說,單從賬面數據看,武松比起美國隊長來只強不弱,當然那是題外話…
假如黃東來練過那種長一點的、或者帶刃的兵刃,那他面對豺狼虎豹時或許還有點勝算,畢竟工具是人類從物理上對抗動物最大的優勢;可惜,他是使暗器的…這玩意兒弄不好不但打不死野獸,還會激怒對方;就算他能在暗器上淬毒,那毒藥也是給人預備的,用在動物身上會不會有用、多久起效…都不好說。
至于孫亦諧…趁手的兵刃他倒是有,只是他的體能和武藝都還有點差。
簡而言之,深山中的夜晚,對他們兩人來說非常危險。
他們甚至已經事先商量好了:萬一真遇到了大型食肉動物的襲擊,關鍵時刻就把馬送了,自己跑路。
當然了,他們的馬,也是這樣想的:萬一真遇到了大型食肉動物的襲擊,咱就撇下這倆廢物跑路。
轟隆隆——
有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他們準備找棵樹靠著、將就著過一夜的時候,黑云遮月的天空中,傳來了悶重的雷聲。
這下可好,除了被野獸吃掉之外,他倆又增加了被雷劈死和被雨淋出病來這兩種風險。
沒辦法,兩人只能強打起精神,牽著馬,繼續往前走,期待能找到個山洞或者山坳之類可避雨的地方。
就在那雨將下未下,兩人身心的疲憊也快到極限時,忽然…
一道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空,也在一瞬間照亮了大地。
在那轉瞬即逝的光亮中,孫亦諧小眼一瞇,剛好瞧見了幾十米外的林后有一盞帶鉤的輪廓。
咔嚓——
數秒后,當雷聲響起時,孫亦諧已確認了,自己看到的應該是某個屋檐的一角。
“黃哥,那邊好像有間屋子!”下一秒,孫亦諧趕緊叫了黃東來一聲。
黃東來聞言,也當即轉頭朝著孫亦諧指的方向看去,嘴里念叨著:“真的假的啊?孫哥你不會是出現幻覺了吧?”
孫亦諧并沒有產生幻覺,他們往那個方向走了一段后,果然是有一座破廟坐落在山林間。
那廟門已經缺了一塊門板,但門上那老舊的牌匾倒還在,只見匾上寫著三個大字——山神廟。
在大朙,叫“山神廟”的小廟恐怕八只手都數不過來,各地的山上都有,所以他倆也不會深究這是青峰頂的山神有什么與眾不同的。
孫亦諧和黃東來只知道眼下雨已經像瀑布一樣澆下來了,再不進去避雨他倆就成落湯雞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有片瓦遮身的地方,兩人一下子又來了力氣,拖著馬,一路小跑就進了廟。
這外面的廟門和院墻是連在一起的,相當于圍墻,進去以后有個非常窄的小院兒,再往里就是一間佛堂;別看廟小,那佛堂的屋頂修得還挺考究,可說是屋檐曲翹,四脊遠探,最頂部的正脊兩角還各雕了一只脊獸,似雙魚相對,甚是好看。
當然,孫黃二人沒有心情關心那個,他倆將兩匹馬拴在了佛堂外的柱子那兒,保證馬也在屋檐的遮擋下之后,便快步邁進了佛堂。
接著,他們就像兩條在雨里剛撒過歡的狗似的在那兒拍衣甩頭,撣去身上的浮水。
這個時候,因為佛堂里也是漆黑一片,只有門口這塊有些許亮光,再加上雷聲雨聲都很大,所以孫亦諧和黃東來都想當然認為…在他們進來之前,這佛堂里并沒有人。
不料,就在他倆拿出了火折子,準備找跟蠟燭弄點兒亮光時。
突然,有個聲音,從漆黑的佛堂深處傳來:“誰讓你們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