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章 功德碑
“六兒，這不是你該問的，別看這五百兩銀子多，那也得有命拿！你家中還有老爺子等著你，難道你忍心讓他再次白發人送黑發人嗎？他往后的日子還得靠你。”一名士兵拉扯了一下這叫六兒的小子，急忙勸解道。
六兒卻一把掙脫了此人，倔強地喊道：“上了戰場，指不定哪天就死了，難道還指望活著回去？我爹欠了那么多銀子，我爺還不了的。就算我死了，五百兩銀子我爺爺就再也不用愁了。”
“侯爺！我是在水邊長大的，水性極好。您別看我長得小，其實我今年都十八了，我能游過去。”六兒哀求地看著杜塵瀾，五百兩銀子，他一輩子都賺不到。
他來軍營有半年了，身邊的熟面孔都死在了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中。剛開始他會害怕，會彷徨，甚至半夜都躲在被窩里哭。
第一次上戰場兩腿都在顫抖，但憑借著對爺爺的思念，懷揣著回家的強烈信念，他活下來了。
他是幸運的，但不可能每次都這么幸運。這一次是個好機會，他水性好，在炸堤壩之時，迅速潛下水底，應該有機會活命。
即便他真的死了，但爺爺有了五百兩銀子，他也能安心了。
六兒的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他們全都眼眶微紅，就連杜塵瀾都不例外。
“侯爺！假如我死了，那除了那五百兩，能不能再給一百兩銀子？活著的人有，死了個人不是更應該有嗎？”六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杜塵瀾抬頭望著上方，聲音有些哽咽，“有！也會多給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杜塵瀾給了他們半刻鐘來決定。然而，期間只有三四十人走向左邊出列。
“將這些人帶下去，這幾日不必操練，等事成之后，再放出來。”杜塵瀾揮了揮手，讓人將這些士兵都帶下去。
“你們可要想好了，答應了，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一旦下水，岸邊就會留有弓箭手。中途反悔，弓箭手會立刻射箭。你們要想從其他地方上岸更不可能，憑你們的體力，游不到別的地方，就會淹死在江中。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退出還來得及。”
杜塵瀾神情嚴肅，他要將話說到前頭，否則到時候別怪他不留情面。
他這么一說，期間又有五人猶豫了，不過片刻，就站到了左邊。
杜塵瀾數了數，一共是一百三十四人，這么多人，他得挑選佼佼者。
“侯爺！朝廷真能給咱們五百兩銀子嗎？聽說朝廷已經發不出軍餉了。”其中一人想了想，還是決定問清楚。
傅征侯立刻道：“這銀子不是朝廷給的，是侯爺自己出的。朝廷的軍餉還在籌備，侯爺自己先貼補給你們。侯爺對你們已經是盡心盡力了，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你們心中莫要怨憤，都是為了家國。此次計劃，連侯爺都要涉險，他也沒有獨善其身。”
“銀子的事兒你們不必擔心，會給你們登記在冊，絕不會少你們一文。”
杜塵瀾目光炯然，明明是少年的長相，可他俊秀的面容此刻看起來卻十分堅毅，挺拔的身姿給人極度強烈的安全感。
“我們相信侯爺！”士兵們大為感動，皆異口同聲道。
“剩下的，這兩日不必進行操練，只需練習潛水。這是你們安身立命的本事，你們得刻苦練習。本將軍正在給你們制作頭盔，等到了那日，點上導火線，你們迅速帶上頭盔潛水下游，石塊砸下來，只要保住頭部，就能有很大機會活命。”
杜塵瀾覺得給他們一點信心，活下來的強大信念，才能讓這些人對此事全力以赴。否則都抱著必死的決心，那就太消極了。
眾人立刻面露喜色，對活著有了很大的信心。
“這幾日他們必須避開訓練，吃食上不要苛待，伙食好一些。”杜塵瀾吩咐了一聲，便打算去看看頭盔的進度。
頭盔用藤條制作，可多做幾層，縫隙做大一點，減少下沉的阻力，不過這一點阻力應該可以忽略不計。藤條又輕便，不會太沉，導致游不動。
只要護住頭部，不束縛身體，存活的希望很大。但他必須將最壞的結果擺在明面上，畢竟有了頭盔，也不一定就能活著。
倘若你倒霉，被砸中了胳膊或腿，游不動了，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時間不會因為你的努力而停止，兩日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計劃好的那一日。
暗夜寂靜無聲，帶著尖銳涼意的春風拂過湖面，卷起了暗藏的漣漪。
突然一人從草叢中竄出頭來，向下方的湖面探去。
杜塵瀾看著眼前一張張肅穆的臉，他們有人臉上帶著決然，還有人的臉上帶著生的希望，同時還閃過幾分恐懼。
“此刻已經是丑時末，在你們之前已經有人試過，游到對面不用半個時辰。等到了地兒之后，休息一刻鐘，將火藥包放好，最好就地找塊石塊。確定導火線不受潮，點燃之后，迅速戴好頭盔，抱好石塊下沉，拼盡全力往回游。一泄洪水流會形成旋渦，堅持不住時，手中的竹管插進泥里，想盡一切辦法活命。”
杜塵瀾看著眾人不厭其煩地說著規則，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最后是否能活著，就只能看他們自己的努力和運氣了。
竹管是空心的，可以用來呼吸，不至于會被憋死，杜塵瀾已經給他們想盡了一切保命的辦法。
“記住竹管不能丟！銀子已經備好，一文都要不會少你們的。我若是還能活著，咱們也有相見的一日。”杜塵瀾看了一眼六兒，這孩子稚嫩的臉上卻帶著對生死的淡然。
“你們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這是壯舉。不論生死，日后功德碑上都會有你們的名字。”杜塵瀾嘆了幾口氣，給他們鼓舞士氣，讓他們明白他們身上背負的使命。
眾人眼眶微紅，侯爺一樣要面臨生死，卻比他們還要豁達。這一刻，他們心中涌現出了豪情壯志，保家衛國是他們的使命。
“出發吧！沒有炸堤壩前不要回頭，弓箭手會在這里備著。”杜塵瀾再次提醒了一句之后，眾人這才如下餃子一般下到了冰冷的回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