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成此時也已經移到了后院的門邊,看著又翻身重回墻內的兩人,他呵道,“怎么不走!”
“外面有埋伏!”柏靈和李一如同時答道,兩人說著話,合力將后院通往外頭的門閂了起來。
胖衙役慌忙扶了扶自己混亂中被撞歪的官帽,指向柏、李二人,“先抓這兩個!先抓這兩個!”
牧成的眉頭皺了起來,余光里他看見四五個衙役向著柏靈和李一如的方向撲了過去,然而他此刻深陷纏斗之中,才往這兩個年輕人身邊靠近兩步,就不得不被逼退一步——
“小心!”
“啊——”
牧成的呼聲和衙役的慘叫同時響起。
牧成為之側目——月色下,李一如面色蒼白地倚墻滑坐,在他身前,柏靈已經拔出了匕首,一刀捅在了某個官差的右臂上。
柏靈利落地拔刀,被捅的官差哭喪著往后退了幾步。
血腥味彌散開來,其他過來撿軟柿子捏的衙役也隨即慢慢后退了幾步。
柏靈的臉上沾著一些淋漓的血點,她左手輕輕抹開,便是一道血痕。
持刀的柏靈,右手如殘影一般在風中斜斜劃出一道直線,刀刃上的鮮血順勢被甩離在地面上。
這場景叫人看得牙關打顫…
而后她往后退了幾步,站在了李一如的身前。
“放馬過來。”柏靈聲音低沉,目光凌厲地舉起了短刀。
幾個衙役喉嚨動了動,很快再次舉起刀,他們發出了洪亮而憤怒的咆哮——然后旋即轉身,向著身后被圍攻的牧成沖了過去。
“你悠著點!”牧成刀背一擊,撞開兩三個擋在面前的衙役,“這些是官兵!不要傷了他們的性命!”
柏靈有些好笑,要是牧成知道這把刀上曾經沾過誰的血…豈不是要嚇死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血色的李一如,“喂,你還好嗎?”
李一如緩過神來,蹭地一下站起身,“我我我沒事兒。”
柏靈一把扶助尚且有些站不穩的李一如,“咱們躲到走廊的屋檐下面去!”
幾乎就在這時,后院的石墻上方就冒出了許多弓箭手,然而露天的庭院里,牧成和十來個官差打得難舍難分,弓箭手瞄準許久,始終未發一箭。
胖衙役站在院子的邊角縮著頭望著這一幕,他本是想等眾人耗干了牧成的體力,然而被圍攻的牧成卻大有一番越戰越勇之勢——或許是因為徽州府一向太平,他在衙門里待了這么多年,還從未遇見過戰力如此驚人的對手。
更要命的是,這后院的打斗聲已經驚動了整條街——等明日天一亮,這一客棧里的人要醒,他也要給上面人一個說法。
倘若留著這三個人…
胖衙役沉了沉嘴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帶著幾個人跑去了一旁的屋檐下頭,對著墻面上的弓箭手厲聲開口道,“放——”
某種冰涼的觸感抵住了他的脖子,胖衙役的聲音霎時沒了。
“讓他們都住手。”柏靈輕聲說道,“別讓我為難。”
“都…都給我…住手…”
隨著這一聲細微而虛浮的聲音,柏靈架著胖衙役慢慢走到了院子的中間。
“住手…住手…都聽到沒有?”胖衙役慌張地撲騰著兩手,“別打了,退到旁邊去。”
一直在挨打的衙役們如釋重負地退去了兩邊。
“還有弓箭手。”柏靈冷聲道。
“還有弓箭手!”那胖衙役連忙補充道。
“讓他們備一輛馬車。”柏靈輕聲道。
“去…去備一輛馬車…”
柏靈手上突然用力,“聽不見。”
“備一輛馬車!快去備一輛馬車嗷嗷嗷——”胖衙役哭唧唧地叫起來,“愣在這兒干嘛,去啊!”
他有些討好地把眼睛往后翻,“這…這位小爺還要什么?”
“還要一條繩子,一團塞口布。”柏靈輕聲說道。
明明昨天還是普通的旅人,今天卻成了挾持官差的大惡人,牧成的心情有些復雜。
胖衙役被五花大綁地丟在馬車的車廂里,像一條蠕動的胖蟲。
李一如看起來興奮不已,懷里緊緊抱著從方才的小院里撿來的一把官刀,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惡劣。
馬車忽然一個趔趄,開始加速。
“我們現在在往哪兒走?”牧成望向外頭正在揮鞭趕車的柏靈。
“西城的城門。”
“這個時辰城門肯定已經關了,去了是送死啊。”牧成說道。
“我知道,”柏靈輕聲道,“咱們準備跳車。”
“什——”
牧成話還沒有說完,柏靈已經從自己的位置上消失了。
李一如見狀,連忙起身,剛想往下跳突然想起來自己身上沒什么功夫,回頭道,“牧大哥帶我一程吧?”
牧成黑著臉,嘆了一聲,他看一眼一旁官帽又滾落了的胖衙役,順手幫他把帽子揀了回來,重新扣在了那個半禿的腦袋上。
“對不住啊。”牧成輕聲道,然后抓著李一如的肩膀,也順勢跳下了車。
不一會兒,一輛無人駕駛的馬車慢悠悠地在西城們停了下來。
城門處的官兵早已接到了消息,此時正嚴陣以待,幾輪試探過后,他們終于上前揭開了馬車的車簾。
胖衙役淚流滿面地抬起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求救。
牧成跟在柏靈的身后,三人小心地在凌晨的深巷里疾走。
他心里有些后悔,要是當初不要那么謹慎,不要等著后半夜大部分人都休息再走,而先溜之大吉,這會兒說不定都在哪個破廟里睡上了。
“你們畫押的時候,留的都是真名嗎?”柏靈問道。
“不是。”牧成和李一如異口同聲地答道。
三人一時都有些意外——
牧成自己為人謹慎,當時的情況下會留一手也情有可原…李一如這么個濃眉大眼的竟然也提防著!
幾個人一時都笑起來。
“你叫什么?”牧成看了看柏靈,“一直沒問你名字。”
柏靈剛想報出自己路引上的假名,李一如已經先一步搶答道,“他姓韋!”
柏靈愣了一下,“為什么?”
“你短刀的刀柄上有個韋字,”李一如笑道,“我方才就看見了!”
柏靈眨了眨眼睛——這家伙看來不僅耳朵敏銳,眼睛也尖得很啊。
“韋什么?”牧成問道。
“…韋松青。”柏靈回答,然后又補了一句,“松柏常青的松青。”
這多半又是個假名,不過沒關系,出門在外,有個能拿來稱呼的代號就好。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牧成問道。
“先找個地方避一避。”柏靈輕聲道,“等天亮,我去一趟永平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