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什么都敢問?”蘭芷君笑道,“難道你問了,我就會明明白白告訴你?”
柏靈一時無言,低頭莞爾。
蘭芷君又道,“這件事你最好就不要管。你在蘭字號,往后會見到的貴人還有很多,要是每見一個,就要刨根問底地把事情搞清楚…那你在這兒怕是活不過三個月。”
柏靈沉默片刻,“有些事情我不敢知道,有些事情…我不敢不知道。”
“這個月里,你就不要和陳信再見了,他來蘭字號時,底下人會幫你擋下來。”蘭芷君微笑著說道。
“好啊。”柏靈點頭,她起身走到蘭芷君的書桌旁,“我今日還想再來看看那本《清樂集》。”
蘭芷君放下茶杯,取出隨身帶著的金鑰匙,打開了抽屜上的一道鎖。
棋譜就放在里面。
蘭芷君任柏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書——總歸是不能帶出這里的,這足見他對這本棋譜的珍視。
其實在先前拿到書的時候,柏靈就立刻意識到,這邊呢清樂集不是她原先的那一本。
柏靈自己讀書有個極壞的習慣,就是在看到好看的地方,喜歡折頁作標記。
雖然后來被柏奕強行糾正,用上了書簽,但在翻書的時候,遇到精彩的地方還是會忍不住折角——那本放在皇宮小院里的棋譜也是如此。
但蘭芷君這里的這本,沒有一頁有折痕,且這本書的字跡仍是衡原君的手書。
那只能說,衡原君大抵是又親自謄了一本給他吧。
再次翻開《清樂集》,柏靈將眼前的字跡和方才不小心翻到的那一行小字在心中作了比對。
應該不是同一人。
等出了金閣,柏靈才忽然想起來,中午離開自己的住所前,吩咐屋子里的仆從幫忙準備了熱水。
她在金閣里等蘭芷君醒來的時候,把這件事兒給等忘了。
等到她小跑著回了屋,果然,浴盆已經在屋中的屏風后面架好了,而侍女則告訴她,水一直在反復重燒,所以沒有涼。
柏靈道過了謝,正要寬衣,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不對勁——按說這會兒寶鴛應該到了。
“這會兒應該已經過申時了吧?”柏靈問道。
“是,剛過。”那侍女點頭,“姑娘還有什么吩咐?”
柏靈搖頭,“沒什么吩咐,就是想著這會兒李姐是不是該來換你的班了。”
那侍女怔了一下,而后笑道,“姑娘不說我還沒注意,是呢,看來今兒李姐是來遲了。”
“你要還有別的事兒,就先去忙吧,這兒有我自己就行。”
“不了,我還是在這兒先侍候著吧。”那侍女搖頭說道,“頂多今天多頂上的時間,明兒讓她來幫我頂著。”
柏靈點了點頭。
也說不上為什么,柏靈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穩。
這天傍晚,外頭終于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寶鴛足足遲來了一個多時辰,柏靈這會兒正坐在屋子里,拿著道具練習烹茶的姿勢,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便抬起頭來——
“實在不好意思,今天來遲了!”
“沒事兒。”柏靈輕聲道,她剛想安慰兩句問問細情,就看見一個小腦袋很快從寶鴛的身后探出來,向自己這邊張望。
“…柏靈姐姐?”小姑娘有些膽怯地喊了一聲。
柏靈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今日來的不止寶鴛一個——她背著念念一起過來了。
柏靈起身,幾步走到門前,寶鴛那邊剛把孩子放下來,柏靈便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屋子里走。
一旁侍女見了,轉身便端上來幾碟點心,放在柏靈和那孩子近旁的桌上,柏靈喊住她,讓她去問問附近能不能找見什么給孩子玩的小玩意,侍女點頭,很快退下了。
“不用這么麻煩,”寶鴛連忙道,“我今日帶她來已經不合規矩了——”
“寶鴛姐姐不必和我客氣。”柏靈輕聲道,“你今日是遇上什么麻煩了?”
“沒有麻煩,就是這會兒沒人照顧…”
寶鴛沒有抬頭,很快答道。
她今日的頭發不像往常一樣盤在腦后,而是在兩邊耳畔各放了一綹頭發。
柏靈剛想夸贊說她這樣看起來更活潑些,寶鴛便轉過身去,動作爽利地從身前的兜裙里取出袖套,準備開始干活兒。
“不急,外頭熱,先坐下來喝口茶吧。”
柏靈把念念抱在懷里,好讓她伸手自己拿碟子里的點心。
念念的眼圈還是紅的。
“你娘不肯告訴我,念念告訴我吧?”柏靈輕聲哄道,“下午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
“沒有事兒。”近旁的寶鴛又接過了話茬。
“要真是沒有事兒,你就不會帶孩子來這兒。”柏靈望向寶鴛,“你先前說過的,最忌諱干活兒的時候帶孩子來這種地方,怕遇上什么情況污了她的眼睛…怎么今天就不忌諱了?”
寶鴛一時答不上來。
念念往柏靈懷里縮了縮,但果然還是聽話地沉默著。
“姐姐給你再拿好吃的,要不要?”柏靈又問道。
念念搖頭,眼睛只是望著寶鴛,“…不要。”
柏靈又試著哄了幾句,念念的嘴巴就跟上了鎖似的,怎么也撬不開,她只得放棄。
入夜,春婆又來教柏靈一些正正經經的新花樣,柏靈把念念藏在了屋子里,然后和春婆去到別的地方開始今日的晚課,等再回來時,夜已深了。
艾松青不知什么回來了,此時正在柏靈的屋子里,給睡著的念念打扇,聽見柏靈的腳步聲,她也走了出來。
“明日我會早來一個時辰,”寶鴛說道,“柏靈替我和阿婉姑娘轉告一聲吧,今日真是辛苦她了。”
“嗯。”柏靈點頭。
“那我差不多該帶念念走了。”
“不急,”柏靈輕聲道,她目光望著外頭,“你再等一會兒,也讓孩子多睡會兒吧。”
寶鴛只得坐下。
不一會兒,有穿著蘭字號字樣服飾的龜爪子小跑著上來了,他將一個小布囊恭敬地交給了柏靈,柏靈接過道謝。
“你這是拿了什么來?”寶鴛問道。
柏靈將綢布包著的布囊轉遞給寶鴛,“寶鴛姐姐打開看看吧。”
寶鴛顰眉,猶豫片刻之后,還是伸手解開了上面的結。
布囊里包著一個她十分眼熟的木匣子。
“這還是你當初給我的。”柏靈望著眼前的木匣,“我一直存在票號里,都是干干凈凈的首飾,誰也沒沾過的。
“你不便拿回家,也可以在我這兒放著,你要支銀子,銅板,都從我這兒走,就當用這東西抵著。”
柏靈面容嚴肅,“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這會兒都不算問題了…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是不說,我今日就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