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一群衣著各異的男人在百花涯露天的茶坊里望著那道白旗。
四盞茶的時間合半個時辰,眼瞅著又一盞茶時間過了,眾人有點坐不住,紛紛站起來張望。
半個時辰很快就要到了,那些押了“一個時辰”的人臉上早就揚起了幾分喜色,但他們強忍著笑意,生怕最后一刻被王端闖出來打臉,此時都暗搓搓地坐在茶坊的條凳上偷瞄那面白旗。
“叮鈴”。
樓上的鈴鐺一響,樓下的叫罵聲頓時沸騰——半個時辰到了!
王端沒有出來!
余下十來個押了一個時辰的男人們這時才揚眉吐氣地站起身。
今夜約莫有七八成的人都把銀子押在了半個時辰上,二三成的押在了一個時辰,如今對后者而言,局面已經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了。要說王端今晚竟然在一個姑娘的房里待了半個多時辰,這實在叫人大跌眼睛。
“但那畢竟是蘭字號十萬兩買的人吶,”一人笑道,“你們怎么拿這個百靈和以往其他姑娘比呢,要我我就抱著多親幾口,每一口下去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金子,金子!”另一人接口道。
“你當王公子跟你似的缺錢?”又有人笑道,“要我說,他也該遇上個能絆他一絆的姑娘了,哪能一直這么瀟灑——”
“對啊,他這段時間都沒怎么來百花涯光顧,上一回來都是半個月前了吧。”
“肯定憋壞了!哈哈哈哈哈!”
眾人笑鬧著,茶坊里到處都是快活的空氣。
只是眨眼之間,一個時辰的時限也快要到了,而王端與柏靈的屋子看起來也沒有半點動靜。
圍觀者的表情這才開始凝固。
王端今晚這是怎么回事,都一個時辰了還待在姑娘的屋子里不走?
總不至于…真得再等上一個時辰吧?
有好事者跑去又看了看,有多少人押了“兩個時辰”和“天亮”——前者有四個,后者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繃緊了臉,暗暗驚奇——且不說那些今晚已經回去睡覺、明日才來看結果的,就但是估摸一下今晚在這里守著的人數,那賭池里少說也有三四百兩銀子。
按現在這個賠率,就算這四個人當初買的是最低的“一百文”,到現在也是一筆相當可觀的巨款了。
至于說那個押了到“天亮”的朋友…雖說這可能性就更低了,但萬一真被此人押中,那最后的收益就真是“以一敵百”了。
時間越往后,等待里的煎熬就越少,某種程度上說,要是所有人都虧了,那自己也跟著虧了似乎也不算啥,只是人人都好奇今晚新亮相的這個蘭字號百靈,究竟是在屋子里玩出了什么新花樣,竟能纏著王端這樣長的時間。
后半夜,街上的人漸漸少了,想著別人在高處春宵一刻,自己不僅要在外頭坐著干等而且還輸了銀子,人們也就不愿再熬著這份辛苦,紛紛作鳥獸散。
高處掛著白旗蹲守的龜爪子自己也打了個呵欠。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了,東方漸漸起了熹微的晨光。
燈火漸熄的百花涯,此刻仍有許多爽眼睛正盯著昨夜王端的房間。
約莫卯時一刻的樣子,外頭的侍女聽見里面傳來響動,柏靈喚她們端些喝茶用的熱水來。
侍女們在外守了一夜,她們甚至幾次將耳朵貼在木門上,然而也一樣沒有聽見她們預期中的聲響。
得了柏靈的這聲傳喚,幾人立刻行動起來——她們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踏進這間一整夜都未曾出入他人的屋子看看。
才一進門,侍女們就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屋子里好像有點太過素凈了…
“水就放在這兒吧。”柏靈指了指桌子,“你去吩咐一下下人備車,王公子差不多要回去了。”
“啊…明白。”侍女低頭應聲。
侍女一面應答,一面用余光掃了一眼屋子里的柏靈和王端。
此刻柏靈正坐在桌前,而王端則正背對著她們,獨自一人站在窗口遠眺,一言不發。
兩人看起來似乎已經穿好衣服了,柏靈的長發還像昨晚一樣隨意地扎著,王端則仍像昨晚一樣束發戴冠——難道他還讓柏靈動手,幫他梳頭了不成…
這倒真像是尋常夫妻會做的事情了。
正要退下時,侍女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桌上的燭臺,她忽然顰眉——那燭臺下的小碗里,看起來已經盛滿了熔化并再次凝固的白蠟。
百花涯里的普通短蠟,一支頂多能燒上一個時辰,看這小碗都快盛滿了的樣子…
難道這里的燭火燃了一夜?
真要是這樣,那昨晚兩人在這屋子里…
“還愣著干嘛?”王端略略轉過三分側臉,“沒聽見讓你去備車嗎?”
“啊,這就去。”侍女連忙答道。
她退出了屋子,從外頭把門帶了起來。
門一合,兩邊的其他侍女便湊上來問她門內的情形,她皺起眉讓她們都小點兒聲,小心被屋子里聽見了。
等幾人往外走了幾步,侍女們仍舊圍作一團,臉上帶著好奇的笑,“快說說嘛,里頭怎么樣了啊到底?”
“先去和王公子家的小廝說一聲,備車吧,他要回府了。”那侍女說道。
于是另一人登時提著裙子小跑著下樓找人去了,臨走前且約好讓同伴給她講講里頭的細情。
等目送同伴確實離去,那侍女才將方才在里屋的所見一一說了。
不過還有一個細節她也有些拿不準,所以誰也沒有告訴——王端方才催她快走的時候,似是帶著些微的鼻音,聽起來…竟像是哭過一般。
這也太荒唐了。
里屋又平靜下來,聽不見半點聲響,侍女們在外等了一會兒,又主動詢問里屋的柏靈和王端要不要熱水洗漱,蘭字號的小廚房還備下了早餐…然而這些全都得到了“不必”的答復。
轉眼間,天已大亮了。
王端終是表情肅然地從柏靈的屋中走出,他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飛快地走到道路盡頭的樓梯前,而后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金閣里,蘭芷君已經端坐桌前,他望著再次回到金閣的探子。
“你是說他們聊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