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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新的命令

  贖不了?”

  陳翊琮手中的筆停了下來,他略帶驚疑地抬眸,望了一眼跪在不遠處的暗衛。

  幾乎一瞬間,陳翊琮覺察到自己表情的變化,而后又迅速垂眸恢復寧靜。

  “…是柏靈今晚親口對曾久巖說的?”陳翊琮輕聲問道。

  “是。”暗衛沉聲答道。

  “什么原因?”

  “柏司藥和鴇娘另談了筆生意,”暗衛答道,“說既然現在就有兩家要搶她,那就先不急這會兒把去處定下來,最好是等五月牙行買賣的當日,放她上臺,好讓兩家一起競價爭搶。”

  陳翊琮沒聽懂,“這和曾久巖能不能贖她出來有什么關系?”

  暗衛面色有些為難,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柏司藥猜到另一戶主家的背后,是…陛下您。”

  陳翊琮表情漠然地望著自己桌上的紙和筆,“…然后呢?”

  “她…她說,雖然小侯爺肯定贖她不出,但那一天,盡可以把價格往高了叫,好替她漲漲身價。”

  “…原話?”

  “原話。”

  陳翊琮丟了筆,又好氣又好笑,“…這是想聯手訛朕的銀子?”

  暗衛不敢搭腔,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柏靈有沒有說,她為什么不肯私下應了曾久巖的贖買?”陳翊琮冷聲道,“那家的鴇娘應該是上趕子地想賣定邊侯府一個人情吧?”

  “說了。”暗衛答道,“柏司藥說,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若是真的進了小侯爺的家門,來日若是小侯爺突然要離京北上,或是定下了親事有了正妻,那她的處境就會很糟糕——甚至比在百花涯更糟糕。她不愿將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陳翊琮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柏靈想得未免太遠,現在人還沒有出百花涯,就已經開始提防著還沒有發生的危險。

  ——說到底,不就是在提防著自己嗎。

  “…知道了。”陳翊琮低聲說道。

  暗衛等了一會兒,見陳翊琮沒有下新令,便抬手準備告退。

  “等等,”陳翊琮忽然道,“現在百花涯里,你們有多少人盯著柏靈那頭?”

  “不多,大概三四個。”暗衛答道。

  “撤了。”陳翊琮輕聲道,“全都撤了,這些以前干的什么,現在還是干什么去。”

  暗衛一時驚奇,“…皇上的意思是?”

  “柏靈的事情,今后都不用再插手了。”陳翊琮冷聲道,“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那五月的牙行買賣,皇上還打算——”

  “不管了。”陳翊琮聲音又輕又快,“告訴底下的人,定錢交了就交了,牙行買賣的當日不必再去,就當沒這回事。”

  底下的暗衛驀地怔了一下,對皇帝突如其來的命令,一時間怎么也不得要領。

  陳翊琮看也不看他,低聲問道,“成禮的傷,現在怎么樣了?”

  ——去年年底抓韋十四的時候,成禮被翻墻逃走的韋十四劃傷了手臂,之后放在北鎮撫司的文職上靜養了一段時間,直到陳翊琮遇刺,他才又被欽點入宮,守在陳翊琮近旁。

  年輕的暗衛連忙回話,“回圣上,成大人的傷早就沒有大礙了,這幾日火器營那邊的事情也都是成大人在盯著——”

  “朕知道,”陳翊琮低聲打斷了底下人的話,“這個四月朕要再去一趟涿州…”

  皇帝的聲音恢復了往常的肅穆,他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御筆。

  “你去替朕傳旨,讓成禮隨駕。”

  “是!”

  年輕的暗衛撓著腦袋回到北鎮撫司,他的師傅成禮正在整理當日的奏報,雖然已是深夜,但屋子里的燈依然亮著。

  成禮聽徒弟把今日養心殿里的奏對細細說了一遍。

  “知道了,我后半夜就進宮。”成禮答道。

  “那百花涯那邊,我現在就去和他們支會一聲?”

  成禮顰眉點了點頭,心里直覺感到哪里有些不對勁。

  “…等等!”

  就在年輕的暗衛將要離開房門之前,成禮喊住了他。

  年輕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師傅還有什么吩咐?”

  “…不要全撤,留一個。”成禮目光凜冽,低聲說道。

  “可皇上說了——”

  “那也留一個。”成禮答道,“不過具體到行事上,只要能保住小司藥一條命就好,別的不用管。”

  年輕暗衛有些不解地歪了一下頭,“但…”

  “先按我說的去做。”成禮不再和徒弟廢話,他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不禁又想起當初柏靈行刺以后,陳翊琮淌著血在雪地里追人的畫面。

  成禮嘆了口氣。

  “…以后你就明白了。”

  次日一早,艾松青在睡夢中感覺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

  “松青,松青?”

  熟悉的聲音。

  艾松青睜開眼睛,發現柏靈的臉懸在自己的眼前,她嚇了一跳,瞬間驚醒。

  “誒呀,嚇著你了?”柏靈望著艾松青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艾松青撫著心口,只覺得心臟狂跳,她勉為其難地搖了搖頭,看了一眼窗外——這時候外頭的天還沒有全亮,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還沉浸在睡夢中。

  “…還沒到要晨練的時候呢,”艾松青揉了揉眼睛,著實有些無奈,“你怎么…怎么醒得這么早?”

  “去洗澡嗎?”柏靈輕聲問道。

  艾松青愣了一下,“…現在?”

  “嗯,”柏靈點了點頭,“今天的頭一水,想來試試嗎?”

  ——這真是奇了!

  艾松青懵懵懂懂地跟著柏靈起床,兩人都赤著腳,在一片朦朧的微光里悄聲繞過其他人的床,等下了這一層的樓梯,艾松青才看見等在那里的龜爪子。

  龜爪子們準備著鞋和外袍,表情雖然冷漠,卻也不像前幾日那么兇神惡煞。

  龜爪子們帶著兩個女孩子下到了這里的一樓——艾松青這會兒才真的半點睡意都沒有了,因為這個浴堂,是她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的。

  這間塔樓的底下,住著的都是新入百花涯的歌姬和舞姬,她們來歷各異,有些是被鴇娘重金從其他地方挖來的,有些則是從民間特意挑出的好苗子,但總歸大部分人都還沒有在百花涯亮相。

  按照這里的行話,這座塔樓里住著的,都算“苞兒”。

  也只有這些“苞兒”們,才能用得上這兒的浴堂。

  艾松青有些膽怯地跟在柏靈后面——她們竟真的一路暢通無阻,在換了衣服之后,順利地進到最里頭的池湯邊上。

  偌大的浴池,現在只有她和柏靈兩人。

  講道理,有這樣的一池子熱水,就算別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里頭泡一泡也是很舒服的…

  艾松青和柏靈一起發出了一聲愜意的嘆息。

  “話說,”艾松青在霧氣里望向柏靈,“昨天晚上,你是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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