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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處置

  張守中和孫北吉都愣在了那里。

  ——柏司藥?

  柏靈不是…在上個月就已經投湖而死了嗎?

  張守中和孫北吉甚至都親自去了一趟東林山,去送柏靈最后一程。

  葬禮上,張敬貞當場揮毫寫了一篇祭文,將柏靈入京以來參與的種種軼事都寫了下來。

  唯獨寫到最后,張敬貞明白有些事情不能落筆,只能以春秋筆法,草草寫到柏靈沉湖作罷。

  但其他各種版本的傳言仍舊不脛而走。

  想到小姑娘不愿入宮為妃、寧可以死明志的貞烈性情,張守中和孫北吉都是一聲嘆息,在擺著棺槨的靈堂前灑下了熱淚。

  ——然后柏靈昨晚突然出現在宮里刺殺皇帝!?

  “成禮。”陳翊琮低聲道。

  一直隱于帳后的暗衛向前一步——孫張二人這時才發現,原來皇帝的帳后竟還有人。

  “…送兩位大人出宮。”

  縱使孫、張二人還有萬千疑問,此時也只能低頭退出了。

  一路上,成禮將昨夜的所見所聞,都一一陳述,孫、張二人聽得心驚膽戰。

  “還請兩位大人一起拿個主意。”成禮輕聲道,“關于柏靈接下來的處置。”

  孫張二人這時才摘下口罩,彼此都帶著詫異,互相看了一眼。

  張守中愕然,“我們來拿主意?”

  “是。”成禮答道。

  “…柏靈現在在哪里?”

  “在內宮慎刑司關著。”成禮答道,“按說昨晚應當重刑審訊,但袁公公壓了下來。”

  “袁公公…”張守中更詫異了,“哪個袁公公?”

  “還有哪個袁公公,當然是司禮監現在的掌印太監袁振了。”成禮看了張守中一眼,接著道,“袁公公說,柏司藥身份特殊,一定要等到陛下的親自吩咐才能動手。”

  張守中著實驚訝——袁振竟會在這個時候出面為柏靈說話?

  他不算消息閉塞之人,但也從未聽說袁振和柏靈之間有過什么瓜葛,在他印象中,這兩人唯一的交鋒,就是袁振曾經帶人去抄過柏靈的家…

  孫北吉微微沉眸,“…讓我們來拿主意,就是陛下醒后的吩咐嗎?”

  “是。”

  孫北吉沉默良久,點了點頭,“明白了…有勞成大人送到這里,請回吧。”

  成禮拱手,而后很快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中。

  回到內閣,孫、張二人先是立刻擬旨,將火器北上的規劃撰成文書,再次托人遞進宮去讓陛下過目。

  等忙完了正事,兩人一起坐到一處僻靜之地,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司藥之死只是一個障眼法。

  這前前后后,竟是一個李代桃僵、金屋藏嬌的香艷故事…

  明白了這個,再想一想近來陛下對柏世鈞和柏奕的莫名驅逐,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守中在想什么?”孫北吉先開了口。

  張守中目光垂落,帶著些微的遺憾,“…就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誰?”

  “王妃。”張守中輕聲說道,過了一會兒,才忽然糾正道,“…應該說太后了。”

  “也是,”孫北吉沉眸道,“若是王妃還在,就好了。”

  這已經不是兩人第一次發出這樣的感嘆了。

  兩人都想起來,當初恭王曾讓他們兩人試探柏世鈞嫁女的意思,然后王妃把這件事攔了下來。

  后來恭王向兩人轉述了王妃的話——

  像柏靈這樣的孩子,你只能有一種辦法留她在身邊,就是讓她愿意自己留下來。

  你越是要強求她做什么,她就越是不能順從,越是往她身上套枷鎖,她就越要違拗反抗。

  …如今回頭再看,當初甄氏看得實在是太通透了。

  孫北吉又是一聲嘆息,轉念便想起方才成禮說的——昨夜見到陳翊琮時,他正衣冠不整、赤著腳在雪地里追人。

  這是何等詭異的景象…

  孫北吉這幾年一直覺得皇帝在政務上進步飛速,且在許多大事上都顯示出某種明君的遠見卓識。以至于他竟是忘了,皇帝今年也不過才十七歲,正是熱血方剛的年紀。

  他一面不肯納妃,另一面卻將心儀的女子關在宮中,囚為禁臠。

  如此想來,昨夜多半是皇帝按捺不住,想霸王硬上弓了,結果柏靈不從,就刺了他一刀。

  刺完不算,他還要惦念著柏靈的安危跑出去追…

  孫北吉被生生氣笑了。

  “閣老在笑什么?”

  孫北吉搖了搖頭,“就是有點感嘆…我可真是老了,還以為這種事情只會出現在戲文里,沒想到活得久了,真的趕上了這么一出。”

  張守中愣了一下,旋即也輕笑一聲。

  孫北吉的話令他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自家小子張敬貞茶飯不思的模樣——自從他把兒子的婚事和江州柳家定下之后,張敬貞就開始變得魂不守舍。

  兩邊的孩子在婚期之前都不能見面,不過張守中自己會在寫給江州柳氏的信件末尾,附上自家孩子近期寫的詩文,來個好文共賞,柳家的回信亦然。

  張敬貞這段時間基本就指著這個過了。

  “…到底是年紀太輕了,”張守中低聲嘆道,“但皇上怎么會讓我們來拿這樣的主意…”

  孫北吉沒有說話,他也在頭疼。

  拿這件事的主意,比爭執北境的戰事麻煩多了。

  若是公事公辦,刺殺皇帝無論何時何地都是要處以極刑的死罪,不僅如此,還要將柏奕和柏世鈞都追回,所有九族之內的親眷也無一能幸免。

  但問題是,誅九族是極其嚴厲的重罪,若不將謀逆的罪行公諸于眾,突然就大開殺戒,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很容易在朝中引來震蕩。

  可這件事又很難攤開放到臺面上來講,原因很簡單——柏靈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葬禮又搞得那么隆重,民間本來就有各種風言風語,朝廷現在突然說她行刺皇帝,不就等同于將這一干荒唐往事,全都捅出去嗎…

  再者說,如果皇帝真的想痛下殺手,以此泄憤,那么讓錦衣衛去做就可以了——暗地里取了柏家一家三口人的性命,也不是難事,又何苦將這件事交給他們兩個人…

  孫北吉“嘖”了一聲。

  這多半不是一件能公事公辦的事情。

  但皇上…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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