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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阿爾斯蘭

  “可是明白一個道理,和能做到還是兩碼事。”屈氏的聲音低了下來,“這后宮和前朝,誰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個邊界要怎么把握,什么時候應該堅持,什么時候應當退讓…也不是全部都能由我決定的事。有時候睡前還覺得諸事可為,可一覺醒來又覺得舉步維艱,前一天還下定了的決心第二天就被撞個粉碎也是常事,說到底,我們不都是在‘戴著鐐銬跳舞’嗎。”

  寧嬪愣了一下,忽然被“戴著鐐銬跳舞”的意向撞了一下心口。

  “…可是現在我不怕這個了。”屈氏望著寧嬪,“有些規矩我知道我撞不開,我認了。但有些事情不一樣,我現在可以不管不顧、低著頭猛撞過去,撞個頭破血流也沒關系。因為我知道只要柏靈還在東偏殿,她會幫我包扎的,她知道怎么托住我,知道怎么讓我平復下來。”

  屈氏的五指抓著門,指甲幾乎要摳到木頭里去,“…所以你問我柏靈是我的什么人?她不是你說的那些人里的任何一種,我也不用她變成我的什么人,她只要像現在這樣,一直住在東偏殿就好了…”

  寧嬪的視線漸漸收了回來,她低頭看著手里的杯子,沉默地看著上面的花紋。

  盡管她并不完全理解方才屈氏的話,但有一件事她已經明白了過來——柏靈在月影這里的分量,絕不會輕。

  “原來是這樣嗎…”寧嬪輕輕顰眉,“看來…是我想錯了。”

  屈氏搖了搖頭,“我沒有想怪你,是我從來沒有和你講這些事情,也沒有和鄭淑寶鴛她們說過…你們不懂柏靈對我意味著什么也情有可原。總之林氏的指控我一個字也不信,我一定要柏靈活著!”

  養心殿的長廊里,丘實端著四份早膳緩緩往里走。

  建熙帝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有合過眼,還在與北境來的那些官員談話。

  丘實躬著身進到主殿,只是將早膳放在了一旁的案幾上就退了出來——正當他納悶怎么黃崇德不在殿里陪著陛下,就看見黃公公換了司禮監的官服,從養心殿里間的側門緩緩走了出來。

  “公公這是要出門啊?”

  “嗯,我去趟申老將軍的府上,陛下有旨意。”黃崇德仰著脖子,一邊往前走,一邊系著下巴上的帽繩,“早膳還有多嗎?”

  “有呢,御膳房那邊送了十份過來。”

  “好。”黃崇德扶了扶頭頂的帽子,“你撿一份,隨我去看看柏靈。”

  丘實連忙點頭,“誒。”

  黃崇德一路步速飛快,丘實端著托盤,盤里的粥與湯也是穩穩當當一滴不灑。

  “皇上這兩天應該都沒什么時間來處理柏靈的事,”黃崇德的聲音和步子一樣輕快,“所以還是先按規矩,把柏司藥下到慎刑司里關押。一會兒這件事你親自去辦,一定要和慎刑司的那些奴婢好好打個招呼,這是圣上欽點審問的人,不能按普通的罪奴處理。要是過幾天把柏靈提出來的時候少了一根頭發,上面追究下來,誰的擔子誰擔。”

  “誒!兒子明白。”丘實連忙答道,“那十四爺那邊——”

  “皇上有別的事情交給韋十四去做,這個一會兒等我從將軍府回來了,親自去和韋十四說,這會兒就還讓他待在養心殿里候著。”黃崇德答道,“你也撿盤早膳端去他那頭吧。”

  “好。”

  “再就是——”黃崇德的聲音戛然而止,此時他剛剛踏進柏靈被囚的偏殿。

  丘實緊隨其后,也隨即看見了偏殿里的情景——

  只見柏靈拿偏殿里的備用帷幔墊了個枕頭,又扯了幾塊換下來準備送去浣衣司的舊窗簾蓋在身上。

  小小的人兒蜷在角落,正閉著眼睛睡覺,甚至沒有聽見丘實和黃崇德進屋的腳步。

  “哎呦,這小姑娘…讓人說什么好啊,”丘實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笑臉,他慢慢往里走近了幾步,又回頭對黃崇德道,“都到這種時候了還能睡的著覺,心可真是忒大了點兒,要奴婢現在過去把她喊起來嗎?”

  黃崇德臉上也浮起些許笑意,“算了…能睡是福。”

  “那慎刑司那邊…”

  “你派個人過來看著吧,人什么時候醒了,吃了東西,再往那邊送,一樣。”黃崇德看了看天,“我就不在這兒久待了。”

  “誒,”丘實連忙應道,“公公趕緊去辦將軍府的差事吧,這兒的事交給我就成。”

  離開之前,黃崇德還是忍不住多看了角落里的柏靈一眼。

  這丫頭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性情,讓他不禁又想起了故人。

  日頭升,日頭落,這一日也在眨眼之間過去了。

  國子監下學之后,世子難得一次沒有和曾久巖他們一起去附近馬場,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徒步回府,而是乘著馬車向王府快速返程。

  今天一整天,整個國子監都在議論一個北境傳來的消息——就在半個月前,金人已經在盧爾河北部殲滅了他們最后一個叛亂的部族,并進行了新的宗主拜立大典。

  至此,金人歷時二十三年的內亂結束,當年七個另立旗幟的部族如今已經全部并入新一代金宗主阿爾斯蘭的版圖——而先前與常勝、申集川在大周北境鏖戰十年的,就是這個部族。

  從今往后,整個大周綿延千里的北國境線將不再是與幾個四分五裂的部族接壤,而是全部暴露在一個新主執掌的金國之下。

  問題正在這里——在阿爾斯蘭部多線作戰的時候,大周尚且只能與他們打成平手,如今對方平定了內亂,戰況又將轉向何種境地呢?

  沒有人能回答這種問題。

  世子今日在國子監里聽了一整日,同袍們或慷慨激昂,或低迷憂慮,可說出來的話全是基于他們自己的臆測和態度,沒有半點基于實際的邊境情形。他不愿加入到這種沒有任何價值的談話里去,所以一整天沉默寡言。

  對他而言,今天還有一見極其重要的事情。

  今夜又到了孫師傅與張師傅來府上,與父王一同議事的日子——而從今日起,每次府里的夜間議事,他也要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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