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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訪百花涯

  傍晚,兩人在恭王府用過了晚膳,又與恭王說了許久的話,直到入夜才從恭王府出來。

  張守中扶著孫北吉上了軟轎,自己則像往常那樣跟在轎子的窗邊緩緩行走。

  “守中,”孫北吉揭開窗上的布簾,“辛苦你了。”

  張守中有些意外,連忙看向轎中人,“閣老哪里話,關注北境的戰事原本就是兵部的職責所在,去年沒有守住馬一鳴北原府知府的位置,讓宋訥的人鉆了空子,已經是晚生失策了。”

  “我們還有哪些可信的人在那邊看著?”

  “上個月去了兩位參軍,分別是定邊侯和安定伯府的詹事,都是腰桿和筆桿一樣硬的青年官員。”張守中輕聲道,“如今常勝這一封奏疏一來,我們也剛好可以舉薦幾位賢能之才,希望能助常將軍扛過今年這局勢吧。”說著,張守中聲音壓低了幾分,“名單我正在擬,擬好后會送給閣老與王爺過目。”

  孫北吉臉上不見喜色,他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深思的神色點了點頭,而后忽然問道,“一書這會兒,該是走到哪里了?”

  張守中沉默想了想,“應該快到汝陽關了。”

  “過了汝陽關,就是北境,再走上四五天,應該就到北原府了吧?”

  “是。”

  “他有給你寫信嗎?”孫北吉問道。

  張守中搖了搖頭,“閣老,一書明面上是調任,但實際上畢竟是因為觸到了圣上的逆鱗…”

  孫北吉嘆了一聲。

  是了,他如今身份曖昧,實在不適合再主動和京中聯絡。

  “閣老可是有什么訊息想傳給一書?”

  孫北吉目光銳利,再次點了點頭。

  張守中想了想,輕聲道,“一書目前頂的職位是督糧,算起來也是歸兵部管轄的,我可以走兵部內部的密函和他聯絡。閣老想知道什么?”

  孫北吉示意他靠近一些,而后在他耳邊小聲地開口,“可以讓他多留心常勝的布兵變動,尤其是看儲糧點有沒有南下的趨勢。”

  張守中微微一怔,“閣老是擔心…常勝將來也會反?”

  “有時候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孫北吉低聲說道,想想宋家、屈家與內宮之中年幼的皇嗣,他瞇起眼睛,“防人之心不可無。”

  而此時,在平京的另一角,朝天街的街口華燈初上,兩人騎馬停在了路邊某處燈火照不見的陰影中。

  “到了。”十四挑起兜帽斗篷,遠遠看向了不遠處的柳巷花街,“我們可以在這兒等等,阿離一會兒會來接應。”

  柏靈一身男裝,有些無措地扯緊了韁繩。

  一旁十四靜靜地停在黑暗之中,她卻一直駕著馬在原地慢悠悠地打轉。盡管十四給她挑的這匹已經是在御馬監被馴化得極其溫順的小母馬,但她駕馭起來還是有些困難——這顯然和十四所謂的“不會騎沒關系,上了馬就會了”的說法完全不一樣。

  十四翻身下馬,上前拉住了小母馬的頭套,馬輕輕吠了一聲,而后終于停了下來。

  柏靈得救似的扶著馬頸,趁機從馬的一側慢慢地滑到地面上。

  “太難了…”她有些氣喘地說道,“簡直比走路還累。”

  “會習慣的。”十四輕輕撫摸馬的鬃毛,安撫著看起來被柏靈騎得有些暴躁的馬,而后回過頭道,“你今晚就騎得很好啊。”

  柏靈擺了擺手,她兩手緊撐著膝蓋,身子微微躬下,此刻她已經感到自己胯下兩側的肌肉有些軟綿——明早醒來,這兩側肯定是要酸痛到爆,柏靈也抬起頭望向十四,“我們為什么不坐車來呢?”

  十四認真答道,“逃跑的功夫你最好還是學一學,現在再練輕功是晚了,要是連騎馬也不會,之后萬一遇上什么意外,憑你的兩條腿怎么跑得過人家?”

  柏靈嘆了一聲,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十四在幾年前就試過教自己騎馬——這個年齡開始學戲碼在大周并不少見。因為建熙帝對騎射有著近乎狂熱的喜愛,上行下效之間,大周的貴族里孩子基本六七歲就開始學著上馬背。他們的父輩會給他們特別定制一套小型的馬鞍和馬駒。

  上次見韓沖時的那一招“反擒拿手”也是那段時間里學的。

  可惜柏靈在學這些東西上沒有熱情,只是堅持了寥寥數月,就找借口終止了十四的教學。這次十四忽然舊事重提,柏靈猜測多少與自己在東林寺遭遇韓沖有關。

  “那一會兒回程我可以在街上再練一下。”柏靈說著也上前摸了摸小馬,這匹馬顯然不大喜歡她,因為這一路她幾乎一直在勒韁繩,手里的力道也沒輕沒重,她帶著幾分歉意地給馬順了順毛,“…原諒我吧,回去的時候我爭取表現好點兒。”

  兩人便在這時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柏靈回過頭,見阿離正從不遠處向這邊跑來。

  只是將近六七天沒有見,阿離已經瘦了一圈,臉上最后的一點孩子氣也褪去了。

  “十四爺,柏司藥。”他走近后主動牽起了二人的馬,柏靈又覺察到幾分不同——阿離不再像前兩次見面那樣熱絡地喊“柏靈姐姐”,而是將稱呼換成了更正式的“柏司藥”。

  他看向韋十四與柏靈兩人,“等很久了嗎?”

  “沒有,也是剛到。”柏靈也用同樣認真而嚴肅的口吻答道,“十四說你這邊得了重要的線索,一定要我親自來?”

  “嗯,我暫時沒有把握能從這個人的嘴里問出什么來,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誰?”柏靈問道。

  阿離又走近兩步,伸手取出一樣事物遞給柏靈,“我這段時間跑遍了教坊司設在民間的幾處坊肆,最后在百花涯這里發現了一個燒鼻煙壺的老婆子。”

  柏靈接過阿離遞來的東西,那東西小小的一塊,放在手心冰冰涼涼。她走到燈下,才看清手中捏著的是一個精巧的鼻煙壺,琉璃膽內畫著一朵綻放的紅色薔薇。

  “我們之前拿林的年紀和經歷去找過了,一個相似的人都找不到,但之前柏司藥給來的線索,說那個女人愛收集鼻煙壺,喜歡薔薇花,厭貓…我覺得這個老婆子可能會知道一些線索。”阿離看著柏靈,“所以就讓十四爺來報信了。”

  “嗯,很好。”柏靈點了點頭,“她現在人在哪里?”

  “在百花涯的一條香弄里頭。”阿離輕聲道,“我約了她今晚的時間,說是有朋友想訂一套鼻煙壺,晚上過來看看。一會兒見了人,柏司藥不要害怕。”

  “為什么要害怕?”

  “她的臉之前被人用刀刮花了,下半身是殘廢。”阿離低聲說道,“朝天街這樣的人還蠻多的,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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