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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北境的消息

  在進門之后,屈老夫人在留聽閣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即便劉理表現的情態再謙卑再客氣,屈老夫人也依舊漸漸煩躁起來。

  從留聽閣的二層遠望,能看見宋府的主路,屈老夫人站在窗前,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過那里,直到她看見一個身影匆匆閃過——

  一個身著司禮監大紅袍的太監,負手疾行,帶著一貫的兇惡的氣焰,快步穿過宋府中軸線的那條石道。

  在那人身后,跟著兩隊隨從,大約有十來人,眾人緊隨其后,陣仗威嚴。

  盡管這身影在掩映的樹林之間只閃過了匆匆一瞬,但老夫人看清了那人的側臉——

  是袁振。

  不會有錯,為首的太監是袁振——那個專事報兇的司禮監秉筆太監。

  望著這一幕,屈老夫人已經完全原諒了宋家父子的遲來。方才的煩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隱隱的擔憂。她站起身,從留聽閣的二樓下到院子里。

  屈修先前已經在二樓的桌椅上打起了瞌睡,聽見母親下樓的聲音才一時驚醒,緊跟著跑了下去,一道站在院門口等候。

  不多時,宋氏父子果真穿著官袍就過來了,一見屈老夫人竟是站在院門口等候,宋伯宗連忙加快了腳步。但他畢竟已經是一把老骨頭,即便是加快了腳步也依然前行緩慢,只是身體搖擺的幅度大了許多,一旁的宋訥怕父親摔跤,連忙一把攙穩了父親的手臂。

  “賢妹!”宋伯宗帶著幾分感慨的語氣,遠遠地喊了一聲,待走近時,神色才有幾分肅穆起來,“…怎么憔悴成這樣了。”

  “那就要問問這個不肖子孫了。”屈老夫人瞥了一旁的屈修一眼,“要是這孩子能有訥兒一半省心,我也不至于整日為了家中的事情操勞。”

  “不要這樣說,修兒也是好孩子。”宋伯宗連忙道,“寶林他…可還好啊?”

  “寶林一切都好。”屈老夫人用同樣蒼老的聲音答道,“最近又排了一出新戲,都六十多的人了,還跟著戲班一起磨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宋伯宗笑了起來,搖頭嘆道,“這才活得瀟灑啊,早早卸了擔子,去過想過的日子…這種福分,我是羨慕都羨慕不來。”

  宋家父親和屈家母子一道往留聽閣里走。

  “從去年中秋之后,我就沒怎么再見過寶林了,哎…”宋伯宗顫顫悠悠地嘆了一聲,“雖然知道他現在只是掛職,并不用來處置實務。但身邊少了這么個說話的人,也確實是會覺得寂寞。”

  “父…父親…不…不…不必…覺得…寂寞。”一旁宋訥磕磕絆絆地開口,但他的表情卻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調侃笑意,“您…您要是…想…想…想…找人說話,兒子…陪…陪您說上三…三天三夜…也…也不累。”

  宋伯宗哈哈笑起來,也撫須打趣道,“你是不累,為父聽著都累。”

  眾人一時都笑了起來。

  宋訥是宋伯宗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孩子,也是他最小的孩子。宋伯宗已然八十高齡,但宋訥也不過四十出頭而已。宋訥人如其名,自幼便帶著嚴重的口吃。

  不過宋伯宗當初會給孩子起一個單名“訥”,實在飽含深意——因為他的大兒子就是因為一場口角,被幾個暴民用鐵叉當場捅穿了肚子,而二兒子活到十幾歲,舌根下長了一顆瘤子,整個人迅速地消瘦下去,瘤一破便很快去了;

  所以當命里的第三個孩子出現時,他只盼望這孩子千萬不要再因為口舌之故殞命,這一個“訥”字,既取訥言敏行之意,又隱隱含著“惟愿孩兒愚且魯”這樣完全相悖的愿望。

  宋訥雖然口齒不清,可宋伯宗全然不在乎,甚至覺得這是孩子得了上天垂憐的證據。而宋訥后來也果真沒有讓父親失望,他言語失利,但在揣摩建熙帝的旨意上卻有著常人不及的天賦,故而踏入仕途不久便深得建熙帝的喜愛。

  宋訥入閣時年紀還不到二十六歲,是大周內閣歷代閣員中最年輕的一個——比當年張守中入閣時還要年輕三個月。父子二人深孚圣心,把持朝政多年,門下生徒遍布朝野,所謂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也不過如此了。

  屈修自幼與宋訥相識,起先見他口齒不清,并不將他放在眼里,等后來看到宋訥官運亨通,又只能暗自眼紅他有一個好爹。

  雖然兩家關系很好,可屈修管著宮里的膳食,實在是沒什么能和宋訥青梅煮酒論英雄的話題——而且就宋訥那條笨舌,他也從不和人論這個。

  兩人最大的愛好就是一起結伴去朝天街的花街柳巷,宋訥最愛縱容馬車橫沖直撞,看著兩側人群驚恐避讓,他則在車馬中大笑不止——那哭號與驚叫聽起來實在痛快,比美人兒的笑鬧還要讓他著迷。

  幾人談笑間又來到了留聽閣的二樓。

  風吹過池塘中的新荷,將二樓的木窗吹得輕輕作響。

  留聽閣這里,比深宅大院更適合談論機要之事——這里四面環湖,視野開闊,無遮無攔,只要在湖畔布下守衛盯梢,外間便幾乎沒有能藏身的地方,而二樓的天頂結構又極為簡單,一眼望去毫無死角,一切盡收眼底。

  在這個地方說話,是從來不必擔心隔墻有耳的。

  “方才,我看是袁公公來了府上。”屈老夫人先開了口,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擔憂,“閣老是有了什么麻煩?”

  宋伯宗臉上浮起幾分無奈的笑意,他猶豫了許久,才道,“罷了,也不和賢妹瞞著了。”

  屈修連忙問道,“皇上是為東林寺的事情發怒了嗎?”

  宋伯宗搖了搖頭,“幾間寺廟罷了,燒了也就燒了,有什么關系…皇上不會為這種事動怒的。”說著,他看向屈老夫人,“是…令郎給皇上寫了一封奏疏。”

  “令郎”二字一出,屈老夫人的身體便略略僵住了,“…是說勝兒?”

  “對,常將軍。”宋伯宗又嘆了口氣,“他說今年秋后,金人部落會有一次大的侵襲,北境整條戰線需要提前做好準備,但…軍中儲備的糧食,只夠再吃一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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