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眼前曾久巖挖下的坑,世子也只能咬了咬牙,“去!”
世子話音剛落,曾久巖立時大笑,“來來來!是我和敬貞贏了,李逢雨掏銀子!”
李逢雨笑嘆搖頭,從腰間解開錢袋,往曾久巖和張敬貞那邊一人丟了一顆碎銀——這一幕把世子看得目瞪口呆,“你們這是…?”
“來之前逢雨說你多半是不會愿意和我們一起去東林寺的,我和敬貞就不一樣了,”曾久巖把銀子放在手里把玩,笑著道,“要是知道柏司藥也會上山,你鐵定要和我們一道去,逢雨還不信…逢雨你還是不夠了解我們世子爺啊!”
“花擦…”世子挑眉,額角青筋若隱若現,“你們幾個…拿我賭錢!?”
世子話音未落,張敬貞已經第一個跑出了屋子,帶著掩不住的笑聲大呼一聲,“久巖快跑!”
少年們喧囂著從世子的庭院里沖出來,笑鬧著朝胡律所在的小院跑去了,這聲音引來府中不少人側目——往往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恭親王府里才有幾分難得的生機,在府邸里一向陰郁寡言的世子,才真的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御花園里,柏靈有幾分困倦地打了個呵欠,今日無人從御花園過,她的工作效率蹭蹭上漲。一番寫寫改改,不僅完成了講義第三章的書稿,而且粗略打完了之后幾章的大綱。
天色漸晚,她收起自己的東西慢慢往回走,剛出御花園,就見幾個太監宮女湊在一塊,向著自己身后的方向看去,指指點點地說著話。
她有些好奇地也回轉過身,見遠處東北方向的天空升起一支細長的黑煙。單就在遼闊的天際里看,那瞧上去像是鄉間的炊煙裊裊,但如果考慮到在這么遠的距離下,煙還能如此引人注目,只怕是不知何處一場大火的滾滾黑煙。
等柏靈回到承乾宮的東偏殿,才放下了小木桌,寶鴛就提著裙擺沖了進來,然后重重地合上了門。
柏靈回過頭道,“怎么了?”
寶鴛的眼中帶著幾分興奮,“…東林寺今天下午走水了!”
柏靈怔了一下,這才突然意識到,方才回來路上看到的東北角黑煙大概就是東林寺的余煙。
昨日自己只是往太醫院送了一封家書罷了,竟就能引來這么大的漣漪…這既在意料之中,卻又遠超了她的預期。
“她們急了啊。”柏靈低聲喃喃。
但…這似乎也太急了吧——這不就是明擺著告訴自己,東林寺有問題嗎。
原本只是想先透些訊息讓對方露馬腳,結果對方直接丟了一匹馬過來…如果說林婕妤即便冒著這個風險,也要毀掉一些證據,那這得是牽涉到多大的干系,才會讓她這么跳腳?
柏靈想到這里,不由得擰緊起了眉頭。
這是捅了何方神圣的馬蜂窩啊…
“那你明天還去嗎,東林寺那邊。”寶鴛問道。
“去啊。”柏靈從思緒中笑了笑,“既然都約好了,為什么不去,剛好還能代娘娘去表示一下慰問。”
寶鴛捏著衣袖走近,小聲道,“娘娘這會兒不在,下午去咸福宮了看小皇子了。臨走前她讓我和你說,她怕你明天和柏奕兩個人去不安全,所以到時候會抽調一批禁衛軍和你們一起上山。”
“好啊,替我謝謝娘娘吧。”柏靈解了外衣,新換了一身布料軟一些的衣服,“不過肯定不會有事的。”
“…為什么?”
“如果他們真的能動得了我,就不會選擇燒寺廟了。”柏靈輕聲道,“可見和處理我比起來,還是直接放火簡單一些。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忌憚什么…但明天我肯定非常安全,這個不用擔心了。”
寶鴛愕然。
這是什么邏輯?
等送走了寶鴛,柏靈一個人隨意地倒在了東偏殿的床上,伸出手臂擋住了眼前的光線。她沉默地想了一會兒,仍是覺得沒有半點頭緒,偏巧這時候承乾宮外傳來宮中打更人的報時聲,柏靈輕嘆一聲,一個翻身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一時半會兒想把事情想明白是不可能了,不過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她有的是時間去等。
你也會有恐懼慌張、感到害怕的時候嗎,林婕妤?
真想親眼看一看啊。
儲秀宮的側門,在夕陽最后的一點余暉里略略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虛晃而入。
金枝被闖進來的胭脂撞了一下肩膀,當即拉下臉來,沒好氣地道,“干什么啊,外頭又沒人,這么著急忙慌的是要趕死么?”
胭脂的臉完全冷了下來,她像是沒聽出金枝語氣里的揶揄,只是低聲道,“婕妤在么?”
“我們娘娘這會兒睡著了,等你一下午了不來。”金枝白了她一眼,“等著吧。”
得了林婕妤在宮中的消息,胭脂竟是直接甩開了金枝擋著的手,大步就往儲秀宮的主殿里走。
金枝就差沒喊出聲來。她追著上前要去捉胭脂的衣袖,卻發現自己根本近不了胭脂的身——明明就差幾步,可胭脂的手臂卻總是恰如其分地格擋躲閃,竟像一條滑溜的魚似的叫她怎么也抓不住。
眨眼間胭脂已經推開了主殿的側門,低聲喚了一聲,“婕妤萬福金安。”
屋子里,林婕妤沒有點燈,她仍是像往常一樣橫臥在榻上,昏暗的屋子里,她細桿銀煙里的火星隨著她呼吸的節奏明滅。
“娘娘,胭脂她竟然——”
“你下去吧,金枝。”林婕妤坐起了身,輕輕將手里的銀煙撂在了床邊的矮幾上。
金枝瞪了胭脂一眼,也只得先退出去。
屋子里很快安靜下來。
胭脂緩步走近,眼睛里露出了兇厲的光,“你知道你這次,給明公捅下了多大的簍子嗎——!”
“捅簍子的不是我,”林婕妤神色清冷地迎著胭脂的眸子,帶著一抹殘酷的冷笑,“東林寺是我燒的么,我昨日就說過了,不必把那丫頭要上東林寺的消息放在心上,就為了避開那丫頭放火…也不知道是誰向明公進言獻的昏招?”
“燒東林寺是明公親自下的令!”胭脂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聲色之中帶著盛怒,“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嗎!”
林婕妤的動作微微僵了一瞬,良久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為什么?”
“前天夜里柏靈消失了一夜,你知道她是去了哪里么?”胭脂的眼里帶著幾分怒意,良久才一字一頓地開口,“她去了卷、籍、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