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久巖從背后掏出一卷畫來,“這樣!”
借著花燈,幾個少年湊在一起,一看那畫像,世子登時安心不少——畫上面的人餅大的臉、縫一般的眼睛,這要是能對上號才怪呢。
“真是丑人多作怪!”李逢雨皺眉說道,“咱們今晚就替天行道了。”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當然畫和真人肯定是有差距的,”曾久巖把畫收了起來,又重新插在了腰后,“不過我家小廝前段時間去太醫院的時候見過這個女子,我讓他去瑤臺附近盯梢了,等什么時候看見這柏靈出了瑤臺,他就會跑過來和我們匯合。到時候就由他來指認,肯定不會有錯。”
“好!”眾少年眾志成城地把手疊在一塊兒。
世子有些心不在焉地附和著,眼睛卻有些在意地往瑤臺方向看去。
之前和那個女孩子特意叮囑了好幾遍不要落單,她聽進去了嗎?
韋十四在夜間的樹影中跳躍,不多時,終于落在了瑤臺后的花園中。
柏靈一個人坐在花園正中間的涼亭里等著,略微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已經換去了自己白天的一身常服,連發式都換了新的,臉上像其他同齡的女孩子一樣略施了胭脂。
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
韋十四在遠處猶豫了一瞬——眼下的這個柏靈,連他都有瞬間的陌生。
柏靈聽見身后的聲響,轉過了頭,“十四回來了。”
“嗯。”韋十四站在涼亭外的地磚上,微微仰頭看著坐在亭子里的柏靈,“瑤臺朝拜結束之后我跟了幾個沒有上船的,確實有收獲。”
柏靈眼色一亮,“講講看。”
韋十四輕聲將幾個少年在假山下的談話講與柏靈聽,柏靈聽得好笑,“我說世子幾次三番地提醒我不要落單呢,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你想怎么做。”韋十四輕聲道,“我直接帶你出瑤臺也是可以的。”
柏靈搖了搖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日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再相見,今晚他們沒有得手,未必以后不會再來…到時候可能就沒有來自世子的提示了。”
過了一會兒,柏靈再次望向十四,“你能和我講講世子的那三個朋友都是什么來歷嗎?”
夜色越來越深了,幾個少年在假山處等得越來越不耐煩。
島上的人散去之后,這里原本就人跡罕至,偶爾幾個打著燈籠的太監宮女路過,但這些人都上了年紀,誰看起來也不像十一二歲。
曾久巖等到最后,也懶得躲藏,直接在假山下踱步,時不時踮起腳尖往瑤臺那邊看去,“怎么還不回來…”
世子坐在一旁,望著曾久巖有幾分焦急的背影,輕聲道,“女人家出門總是不比男子,總是要多等一等…”
“算了,我去瑤臺附近找找。”曾久巖擼起袖子,回頭道,“你們在這里等我消息。”
“好!”眾人應聲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曾久巖也一去不回,剩下幾人有些百無聊賴地打起了呵欠。世子一直望著瑤臺方向的小路,雖然不知道柏靈究竟去了哪里,可他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那個女孩子那么聰明,一定有她自己的脫身之法吧。
不過,如果一會兒柏靈真的一個人過來了,他難道能袖手旁觀嗎?
不,絕不能。
這會兒已經入夜,春水涼得很,柏靈看起來又那么單薄…泡一泡怕是要出事。
只是,如果自己就這么出面相救,只怕就再瞞不住自己的身份了。
世子皺起了眉。
如果柏靈知道了自己不是侍衛,而是當朝的世子,她會不會再也不敢像從前一樣和自己說話了?
世子忽然覺得有些氣短,兀自嘆了一聲。
但為了她的安全著想,現下也只能犧牲一下自己了。
不過到時候怎么和她解釋呢?
——“不用害怕,我不會用世子的身份勉強你什么,你只要像從前那樣待我就好。”
不行,不行不行。
世子立即搖了搖頭,本來沒什么,這么一說反而像自己能勉強她什么似的。
——“那天在御花園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就撒了個謊,你…不要見怪。”
嗯…這個好像又有點太卑微了。
他是世子,對一個小宮女隱瞞身份有什么不對嗎?
再說了,今天還是為了救她自曝身份…萬一柏靈想多了,以為自己對她有別的意思怎么辦?
世子努了努嘴。
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她突然遭受無妄之災罷了。
——“不用謝我,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算是報答你上次為我解開心結吧。”
世子靠著假山深呼吸,細細想來,這個說法似乎是最合適的。
有理有據,不卑不亢,既有著瀟灑的風度,又暗含對先前兩人在樹下深談的贊許和喜愛。
正當世子浮想聯翩之時,一旁張敬貞忽然道,“誒,那個是久巖身邊的小廝嗎?你們看看是不是?”
這小廝的模樣幾個少年都是認得的,幾個少年都往前望去。
“是!”李逢雨第一個叫出來。
三人紛紛上前詢問小廝是怎么回事。那小廝跑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在幾人里找尋自家公子的身影,“…我家少爺呢?”
“久巖去找你了,都走一盞茶了吧。”李逢雨皺著眉頭看著他,“你怎么那么久不回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瑤臺那邊靠著樹就睡著了。”小廝艱難地開口。
“那個柏靈呢,你看見她人了嗎?”世子關切地問道。
“看見了,小的看見了!”小廝連忙道,而后聲音低了半截,“但…小的就看見了她進去,沒見著她出來,不知道我睡著的時候她有沒有趁機溜了…”
“應該不會。”一直在旁不說話的張敬貞開口道,“既然久巖說了這條路是出瑤臺的必經之路,那她就應該還沒有離開才對。”
小廝咽了咽口水,“那、那幾位爺現在…”
“繼續等吧。”張敬貞望著不遠處的燈火,饒有興致地笑道,“我倒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