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好奇怪的。”鄭淑在一旁接話道,“鄰里之間誰沒個忙得沒空管孩子的時候,柏家又是醫家,農忙的時候幫著看孩子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嗎?”
柏靈趁機點了點頭,低頭喝茶,沒有說話。
但至少有一點她是清楚的——并沒有什么人在農忙的時候過來寄養孩子。
至于柏奕為什么這么會帶孩子…
柏靈陷入了沉思。
“柏奕這孩子,我看著不錯的。個子高,生得又俊,為人也正直,就是性子有時候沖了一些…不過年輕人總是這樣的。”屈氏聲音輕柔,“如今他能跟著柏世鈞在太醫院安定下來也好,做醫官,能定下的親自然比從前做學廚時的要好一些。”
“…娘娘是想幫我哥哥定親嗎?”柏靈有些意外地問了一句。
“是啊,畢竟你哥哥年紀也不小了。”屈氏笑著道,“他在阿拓的事情上這么盡心,本宮幫忙牽線也就是舉手之勞罷了。不過這事我似乎不該和你說,改天可以和柏世鈞提一提。”
柏靈眼中流露出幾分為難。
“怎么…?”屈氏問道。
柏靈想了想,還是答道,“我是覺得…他想娶什么樣的妻子,我爹怎么會知道呢,即便要問,娘娘也該親自去問我哥哥才是。”
“柏靈又說胡話了。”寶鴛順手拿起一旁的扇子,在柏靈身上輕輕打了一下,“娘娘怎么好直接去問柏奕?嫁娶的事情當然是父母之命,就算他心里真的有了人,也還是要你爹來做主的。”
柏靈望著眼前人,一時沉默。
也行吧。
以父親的性子,即便貴妃真的把這件事提了出來,他也肯定會私下和柏奕商量再作打算的。
這可能是柏世鈞作為父親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寶鴛拿扇子,掩著半張臉,望著柏靈道,“其實也不止你哥哥,你也可以在賞花會那晚,擦亮眼睛,好好瞧瞧呢。”
“瞧什么?”
“瞧瞧哪家的公子能有這份幸運,入了我們柏司藥的青眼呀!”
寶鴛終是笑鬧著把這話說了出來,她不自覺地抬手去擋——一般來說沒有出閣的女孩子在提到這種話題的時候總是要羞紅了臉,過來擰打兩下才肯罷休的。
但柏靈坐在那里,也不鬧也不羞,她輕輕歪著頭,有些出神地望著地面,似乎真的是在很認真地思考這件事。
屈氏心里也覺得好笑,她望著柏靈,眼里透著溫和的關切,“你覺得怎么樣?”
“我還小啊。”柏靈一板一眼地回答,“這種事肯定不著急的。”
寶鴛笑道,“那你說說看,你喜歡什么樣的,娘娘今后要是見著了合適的,就直接幫你做主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確實手握著亂點鴛鴦譜的權力,柏靈不自覺地坐直了,臉上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見柏靈忽然變得如此認真,原先只是在開玩笑的寶鴛也忍不住收起了嬉鬧的表情。
不過柏靈一時之間,確實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如果真的喜歡了一個人,哪里會有什么標準呢。
在她真正的少女時期,也曾幻想過浪漫而夢幻的愛情。在那個玫瑰色的夢里,情人有共通的輪廓——他們是冷漠而熾熱的,深情而專一的,有著俊朗不凡的外表和細致入微的體貼…
不過當她第一次怦然心動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先的設想和現實幾乎沒有一點符合。
那個人并不高大,甚至和普通的男孩子比起來還有些瘦弱,所以永遠坐在前三排的位置,因而柏靈總是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他的背影。
那個人也不英俊,所以他很少在女生們的八卦里出現,柏靈則一個人獨占了所有對他細枝末節的觀察和幻想。
他非常擅長收納,書包從來不像其他男生一樣亂糟,每一樣東西都整齊地擺放。
他的課本會用牛皮紙包好,并且在大約三分之一的位置貼上標簽紙,用隸書寫著每一本課本的名字。
他雖然日常不大說話,但在數學和物理上極有天賦,越是難題越喜歡尋求多種解法,在課業的探討上從來不吝嗇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思索…
不過就像所有人的初戀都無疾而終一樣,這一分好感隨著升入高中就自然而然地結束了,并沒有什么百轉千回的后來。
柏靈也曾在之后的人生里喜歡上各式各樣的人,有些好感說出口過,有些沒有,但每喜歡一個人,她都覺得自己的愛像是一張伸縮自如的網,無論這個人有著怎樣奇怪的棱角,她都可以溫柔地擁抱著。
只有心動本身是不可控的源頭,它幾乎是一場玄學——這是任何人都無法自行把握的開關。
“…說不好。”柏靈認真地答道,“不過有幾個基本點,算是底線吧。”
“嗯。”屈氏點頭,“你說說看。”
“這個人一要心地好,二要能講道理,肯溝通…”因為仍在思索,所以柏靈的話說得很慢,“三要忠貞專一…別的,似乎就隨眼緣了,若是不喜歡,就算滿足了這三條那也還是不喜歡;不過就算再喜歡,這三條做不到,我也不要。”
“忠貞專一?”寶鴛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就是…不能納妾的意思咯?”
“嗯,”柏靈點頭,“不能納妾,也不能眠花宿柳,或是和別的什么女子曖昧不清。這個人既是我的丈夫,那從頭至尾,我們就要彼此專一才行。若不能抱定這一點信念,我情愿不嫁人了”
若是換做往常,寶鴛大概又要嗤笑一番柏靈的天真。
但此時見柏靈認真的神色,她忽然意識到,柏靈并不是一時興起,她是將這件事當真的。
原先的笑鬧忽然就變得有一點點沉重起來,望著柏靈,寶鴛忽然又覺得心里有些觸動。
“哎,怪我,好端端的提這個干嘛。”她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不過今晚的這些話,你同我們說了就好了,千萬不要和外人提。”
柏靈有些奇怪地望著寶鴛,“為什么?”
“這些話,傳出去只會讓你落個‘善妒’的名聲,你也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吧?”寶鴛想了想,又道,“世上也許真的有你說的這種男子吧,但成婚持家,真的不是像你想得這么簡單…”
“但也不用一開始就把事情想得那么不復雜吧。”柏靈直坐在那里,望向寶鴛,“規矩定得簡單一些,反而容易遵循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