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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隔空的過招

  同一片天空下,屈家的老宅里,屈老夫人瞪圓了眼睛,望著眼前的屈修。

  “這就是柏家全部的底細了?”

  “娘,您要不信您就再換個人查,肯定也還是這些的!”

  屈老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望向了眼前的故紙堆。

  這些紙張上的信息,把柏世鈞一家的動向一直往前追溯了十一年。

  早年間的事情自然不甚詳細,但這些數字也精確地記錄著他何年何月自何地離開,何年何月又到了新的城鎮。

  屈修接著道,“這些個記載,全是兒子我沒日沒夜從見安湖的黃庫里翻出來的,不可能還有別的了。也是柏世鈞這個人做事仔細,每到一個地方,就算是只待三個月也會先去官府登記,這些全是他繳的稅,兒子找人核對過了,基本沒什么偏差。”

  “那他們在京城的四年呢?難道柏世鈞就沒上過哪家達官顯貴的門?”

  “真的沒有啊。”屈修一臉的無奈,“兒子專門找錦衣衛的三爺問的,哪年哪月誰進了哪戶人家的門,他們錦衣衛那邊都有據可查。”

  說到這里,屈修靠近幾分,“您想想,若是咱們家有誰病得只能找宮里的太醫來瞧,是不是邀來的大夫至少也得是御醫以上的品級?誰會去搭理一個外來的醫士呢是不是,京城的達官顯貴也是一樣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道理屈老夫人都懂。

  但她皺著眉望著屈修遞來的這些消息,仍是滿臉的匪夷所思。

  太干凈了。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人都太干凈了。

  屈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從懷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慢慢推向了屈修的一側。

  “這是鄭淑半夜從宮里送出來的信。”

  屈修的兩只眼驟然亮了起來,立時雙手接過。

  “鄭淑?”他嘩啦啦地把信拆開,“娘真是高明!我還以為咱們放在承乾宮的人全都被逐了呢!”

  屈老夫人的聲音因為刻意的壓低而顯出沙啞,“你看一看,看完焚了。”

  屈修一目十行地看完,臉色越看越好。

  “我就說皇上對月影是癡心一片,您瞧瞧這幾天皇上往承乾宮明里暗里送了多少賞賜!敲打敲打我們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咱們和皇上到底也算一家人——”

  “呸!”屈老夫人抓起手杖,想也沒想就給了屈修一棍子,“住口!”

  屈修自知失言,默默吃打,臉上卻仍是笑著道,“娘現在可以放心了,你瞧瞧這個柏靈,您也走好幾天了,她不是照樣每天按您的吩咐去御花園祈香嗎?可見是怕了。”

  屈老夫人一聲冷笑,“你覺得她是怕了?”

  “不然呢?”屈修攤手道,“柏家后頭可是一個正經靠山也沒有,這種小門小戶,敢和我們擰?她當時橫一橫也就罷了,事后想想肯定害怕,不然為什么現在天天起早去御花園哪。”

  屈老夫人只覺得眼前一時昏暗,一時間竟被屈修的蠢鈍氣到眼花。

  她扶著椅把,閉著眼睛吐納了幾口氣,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屈老夫人目光復雜地盯著兒子。

  再蠢也是自己生自己養的,還能怎么辦。

  “娘…?”屈修的聲音立時有點發慌,“您怎么了,不舒服?”

  屈老夫人擺了擺手。

  算了…這個兒子畢竟還算孝順聽話。

  “不要小看了她。”屈老夫人輕輕撫著自己的心口,“她要真是怕了,那兩個婆子就不會一告假就告半個月,她要真是怕了,就不會單獨拉著月影說話一說說一個時辰…”

  屈老夫人一聲冷笑,“她背后有太后,你不要忘記了!”

  見屈修愣了一愣,屈老夫人又接著道,“怎么,不記得了?太后可是把她的白子暗衛也給了這丫頭,這是對她何種看重,難道你瞧不出來?”

  “這…”屈修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我們、我們…”

  “她這是在和我們過招呢。”屈老夫人輕輕地嘆了一聲,臉上卻升起一陣令人膽寒的微笑,“為什么到現在還要天天去御花園?她是在告訴我們,她不想和我們起什么沖突,所以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她會退讓。

  “前腳亮完了刀子,后腳就玩起懷柔的一套。”屈老夫人嘴角略略下沉,眼神也帶起幾分鋒利,“這個丫頭,不簡單。”

  屈修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就這么把她放在月影身邊,會不會——”

  屈老夫人抬手,示意屈修不必再說下去,“先這么放著吧。信里說這幾天貴妃過得還好,她興許確實有些本事。咱們邊走邊看就是了。”

  屈老夫人笑著哼了兩句,站起身往外走。

  這個時候了,該去佛堂祈經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外頭晴空萬里,湛藍藍的天一絲云也沒有。

  想著方才鄭淑信里的話,屈老夫人久違地舒展了眉頭,

  宮里頭的那汪死水,也該攪和攪和開了。

  “對了,還有件事。”屈修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連忙追上來道,“我聽說最近儲秀宮的那個賤人又作妖了,說是宮里一個宮女不知怎的惹怒了她,她就把人家家里唯一的男丁給——”

  屈老夫人才聽到儲秀宮三個字就興致缺缺地擺了擺手。

  “這種宮闈野話聽聽就是了,別傳。”屈老夫人輕聲道。

  “娘你不擔心嗎?這么一個蛇蝎毒婦在皇帝身邊,萬一哪一天對我們——”

  “她要是哪一天敢對我們有一絲一毫的損毀,她自己的死期才是真的到了。”屈老夫人答得不急不緩,顯然是完全沒有把林婕妤的事放在心上。
“為什么啊?”

  屈老夫人冷笑了一聲,她輕輕戳了一下兒子的額頭,“你好好想想吧,要是連這一層事都想不通,你以后的官就別做了,隨娘回老家開鐵匠鋪吧。”
屈修雖有萬般不解,卻也只得面帶尷尬地噤了聲。

  “眼看她高樓起,眼看她宴賓客…”

  屈老夫人輕輕地哼唱起來。

  林婕妤這種人,在后宮除了登高跌重,沒有第二條路。

  此時花開荼蘼又如何,女子的美貌轉瞬即逝——反而是女兒屈氏足有一年半不曾侍寢,卻依然圣寵不衰,這才是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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