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子拿起小瓷瓶,拔掉瓶塞,可勁兒地聞了聞,說道:“還說沒玉露瓊漿呢,這不就是嗎?”
喬薇驚訝地看著盒子里的東西,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么好了,兩生果的來歷她約莫是猜到了,正是自己送給公孫長璃的那一顆,誰料他一直沒吃,完好地保存著,又給她送回來了。
不僅送回了兩生果,還附贈了一瓶夜羅的玉露瓊漿,玉露瓊漿也非大梁之物,夜羅市面上都沒得賣,一個大梁人想弄到,其艱辛程度可想而知了。
這家伙…是不是暗戀她呀?
不是的話,也不會在自己把他踹下茅坑后,還不計前嫌地送來這么寶貝的禮物了。
只是可惜啊,自己已經名花有主了,注定要辜負他了。
喬薇收拾好思緒,從護衛們帶來的行李中拿出藥杵與木碗,將兩生果的果肉削下來,搗成泥,倒了三滴玉露瓊漿,喂姬冥修服下了。
兩生果與小白的血能壓制掌毒,而玉露瓊漿能修復經脈與元氣的損傷,半個時辰后,喬薇再給姬冥修把脈時,就發現他的脈象已經從狂躁暴走的狀態漸漸趨于平靜了。
許是今晚的事太過驚心動魄了,幾人都毫無睡意。
大弟子小聲地與國師請教著什么。
十七安靜地坐在簡榻上,望著熟睡的望舒以及昏迷不醒的姬冥修,一臉懵懂。
國師耐心地回答大弟子的話,不時拿眼神往十七的身上瞟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礙于場合不大對,生生地壓下了。
另一邊,城主大人帶著手下清理完了現場。
夜羅人倉皇逃走,馬車與物資全都留下了,不過也沒多少值錢東西了,最值錢的全都進望舒的小肚子了,但還有些盤纏、衣衫、首飾、兵器以及藥品。
城主大人不懂藥,但能被夜羅王宮的人隨身攜帶的東西想來不會差了,他拿著幾個小藥瓶去了喬薇的馬車上,這輛馬車原先是王后的,最寬敞舒適不過,連他在內,統共七人,絲毫不覺擁擠。
他把藥瓶遞給了喬薇:“剛搜到的,你看看對丞相的傷有沒有效。”
喬薇接過了瓶子,這些瓶子里裝的全都是一種棕色藥丸,聞起來怪怪的,不像什么好東西,她拿出一枚銀針在其中一粒藥丸上刺了刺,須臾,銀針變黑了。
城主大人簡直懵了,他拍了丞相一巴掌,丞相吐血了;他給丞相獻個藥,居然又是毒藥…現在說他對丞相沒有用心,他自己都不信了…
他要不要這么倒霉…要不要…
喬薇的眼刀子在他腦滿兒上嗖嗖嗖地戳了幾下。
他硬著頭皮道:“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這東西是在蒼鳩的包袱里找到的!”
十七好奇地看了過來,望著喬薇手心里的藥丸,眸光一動,吞了吞口水。
喬薇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毒藥,不能吃。”
十七失望。
國師看看十七,又看看喬薇手中的藥丸,想到了什么,朝喬薇伸出手去。
喬薇會意,把藥丸給了他。
他將藥丸碾碎,抹了一小點粉末,先是聞了聞,再是嘗了嘗,隨后,點點頭,對大弟子說了什么。
大弟子驚道:“是死士的毒丹啊,他們怎么會帶這種東西?這種東西不是已經禁了嗎?”
“什么禁了?”喬薇不明所以地看向大弟子。
大弟子于是說了這毒丹的來歷,夜羅訓練死士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只不過,明面上只有國師殿得到了王室許可,訓練死士的過程艱辛而緩慢,往往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訓出幾個厲害的,后有人急功近利,便發明了一種能讓死士提升功力的毒丹。
毒丹的功效因人而異,一般說來,服用毒丹后功力都能提升至少一個境界,但這種毒丹造價昂貴,且副作用太大,不僅讓死士生不如死,還能大大縮短死士的壽命,如果僅僅是為了得到幾個厲害的死士,大概沒人去干這種得不償失的事。
可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培育鬼王。
國師殿也曾挑選過資質過人的死士,試圖用毒丹讓其突破到鬼王,可惜沒能成功。
“不過…”言及此處,大弟子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十七一眼,訕訕道,“我師父說,你們這個死士的資質不錯,若是交給他,他或許能將他…”
“想都別想!”喬薇冷冷地打斷他的話,目光望向國師,“誰都別想打十七主意,我不會讓他成為鬼王的!”
那種不人不鬼的東西,實在是太殘忍了。
喬薇不放心,怕這臭國師暗地里忽悠十七,又拉過十七的手,指了指瓶子里的藥道:“這里的東西你千萬不能碰,你要是碰了,會變成一個丑八怪,望舒就再也不理你了!”
十七原本還有些垂涎的神色在聽了這句話后,立刻變得警惕起來,厭惡地看了一眼毒丹,遠遠地躲開了。
國師起身走下馬車,人都走遠了,還在嘀咕什么。
喬薇睨了大弟子一眼,大弟子也正要離開,被她叫住了:“你師父說什么?”
大弟子道:“我師父說可惜。”
喬薇沉吟了片刻,譏諷一笑:“也是,一個不拿人命的東西,我還指望他有什么仁義?”
大弟子沉下臉來:“不許你這么說我師父,我師父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要是有個厲害的死士,就不必懼怕對方的鬼王了。”
“誰懼怕那個東西了?”喬薇冷冷地問。
大弟子噎了一把,還想再勸喬薇什么,卻被十七抓著領子,毫不客氣地丟出去了。
這之后,他們是怎么分配馬車,又是打點行李的,喬薇沒理了。
十七挨著望舒躺了下來,望舒的另一側是姬冥修。
他巴巴兒地看著二人,見他們總不醒,他的眼神里浮現起了一絲彷徨。
喬薇的素手摸上他額頭,輕輕地嘆了一聲:“睡吧。”
十七閉上了眼。
喬薇卻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景云的那聲娘親,他睜大一雙眼,伸出小手來…
只差一點…差一點她就抱住他了…
夜涼如水,深山腳下,一處荒涼的小農舍中,傅雪煙見到了王后。
王后獨自坐在簡陋的堂屋中,任何時候,這個女人身上都收拾得一絲不茍,她甚至連鞋面上都沒有一點草屑,干凈得仿佛身處王宮似的。
與之相比,傅雪煙就狼狽多了,衣衫被樹枝刮破了,發髻散落,鞋底滿是淤泥。
她低垂著眉眼,緩緩地進了屋。
王后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傅雪煙硬著頭皮走到她面前,雙手交疊,掌心向內,貼上衣襟,行了一禮:“主上。”
回應她的卻是一個毫不留情的耳光。
傅雪煙被打得跌在了地上,嘴角都破了,流出一道血絲來。
“你還有膽子回來?”王后譏諷地說。
傅雪煙抬手擦了嘴角的血跡,撐著地面,緩緩跪直了身子:“屬下無能,被喬氏把孩子搶走了,請主上責罰。”
“是喬氏搶走的,還是你拱手送給人家的?”王后似嘲似譏地問。
傅雪煙低下頭道:“屬下不敢。”
王后冷冷一笑:“這天底下有你們古家人不敢做的事嗎?血月弓也是在你手上丟的,孩子也是在你手上跑的,你這次要怎么解釋?還像金雕的說辭一樣,是為了騙取姬家人的信任么?”
金雕曾兩次與蒼鳩為敵,一次是從獵鷹與侍衛手中搶走了景云,一次是在王后的眼皮子底下搶走了秘笈。
若說是為了騙取姬家人的信任,可姬家人到頭來,根本連金雕是誰的都不知道。
王后掐住了傅雪煙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你翅膀硬了,想飛了?”
傅雪煙感受到了一股森寒的內力,正順著她的下巴,緩緩侵入她的身體,她的睫羽輕輕地顫了起來:“屬下不敢,屬下是主上的人,一輩子都是!”
王后嫵媚一笑,另一只冰涼如骷髏的手撫上了她的肚子:“瞧你嚇的,我又不會吃了你。你不是懷著姬家的孩子嗎?你放走的那個,就拿它來抵吧。”
傅雪煙的身子抖了抖。
“好生養胎。”王后在她耳畔輕輕地說完,拍了拍她肩膀,轉身離去了。
傅雪煙癱坐在地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扶著椅子站了起來,打算回往自己的屋。
剛邁了一步,門口多出個瘦小的身影。
她眸光一動:“景云…”
“我娘真的去找我妹妹了嗎?”他定定地問。
傅雪煙不知該如何回答。
景云眸光一暗:“我知道了。”
說罷,轉身回了屋。
傅雪煙跟上。
他默默地爬上了床,背對著門的方向,小身子蜷縮成一團,一股難言的悲傷在屋子里彌漫了開來。
小白跐溜溜地跳上床,默默地趴在他身旁,小腦袋蹭了蹭他的。
他抹了抹眼睛。
抱住小白,落下一滴淚來。
喬薇是在一陣心慌中驚醒的,她夢見景云了,可她還沒來得及與景云說上話,就給驚醒了。
她擦了額頭的冷汗,看看身旁的簡榻,十七已經出去了,父女倆還昏睡著,只是脈象都比昨日平穩,算是一種變相的好轉了。
簡單啃了兩口干糧,喬薇與國師商議著怎么上路了,要去夜羅,就必須途經匈奴,他們手上都有通關的文書,倒是不擔心遇到關卡,只是,走哪條能追上景云才是最重要的。
喬薇鋪開了匈奴的輿圖。
大弟子指著輿圖的一角道:“我師父說,走烏別山。”
烏別山在匈奴的西部,是前往夜羅的必經之路,不論他們眼下走哪條路,最后都一定會去烏別山,與其費力地追他們,不如早早地抵達烏別山,守株待兔。
盡管喬薇恨不得立馬見到兒子,卻也不得不承認國師的路徑是對的,夜羅人大隊人馬時,他們尚且能夠打探到對方的行蹤,可眼下,他們放棄了車馬,隱匿于市,個個都是輕功高手,想避開他們的打探實在不是什么難事,確實不如守在烏別山。
“烏別山不遠,過不了幾日我們和他們都會到了。”大弟子說道。
喬薇點點頭:“事不宜遲,馬上動身!”
這邊,喬薇一行人動身前往烏別山時,另一邊,王后等人也整裝待發了。
沒有多余的護衛,沒有丫鬟,連巧玲與秀琴都是到了烏別山再重聚。
王后穿上斗篷,戴上了帽子、面紗與銀色手套,坐上馬車。
須臾,傅雪煙也上了馬車。
蒼鳩去叫景云。
他打開了門上的鎖,去推門,卻發現推不動,那小子,竟然從里頭鎖住了么?
他不耐地叩了叩:“出來,要上路了。”
屋內,沒有動靜。
“快出來,聽見沒有?”
仍是一片死寂。
蒼鳩眉頭一皺,一腳踹開房門,走到床前,兇狠地揭開了被子,卻只看到一個光禿禿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