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這樣的女人要說沒有秘密是不可能的,譬如死士,譬如鬼王,又譬如王全都是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可直覺告訴喬薇,太子口中的秘密并不屬于以上任何一種。
會是什么呢?
話說回來,太子這種不學無術的小紈绔,當真會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嗎?別跟個孩子過家家似的,只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小賬。
“怎么不走?”
太子走了幾步,見喬薇并未跟上,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喬薇,“你不想知道?”
喬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個差點被丸子噎死的太子,怎么突然畫風有點不對了?
“你怎么總是看我?”太子被看得不大自在了,微微不虞地說。
喬薇慢悠悠地走了過去,瞇了瞇眼道:“我尋思著,你今天有點兒怪,你該不會是被容妃給控制了吧?故意將我引到什么地方,好逼我上鉤的?”
太子冷聲道:“不想聽就算了!”
喬薇拽住了他袖子:“哎,我沒不想聽!只不過,你得在這兒說!我不和你去什么亂七八糟的小林子!”
太子才不理她,轉身就走。
喬薇輕輕一拽,將他的袖子拽了下來。
看著手中的半截斷袖,一個念頭刷刷刷地飛過腦海——
太子斷袖了…
斷袖了…
袖了…
太子將自己的袖子拽了回來,沉著臉朝東宮的方向走去。
喬薇幾步邁上前,攔住他道:“你別走啊,你都找上我了,不把話說完豈不憋得慌?我懷疑你不是沒道理的,那個女人的本事比你想象的厲害千倍百倍,你父皇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竟然沒被她給控制,不過你可難說了!”
太子的面上掠過一絲陰晴不定。
“算了,不說拉倒!”
這回,換喬幫主拿喬了。
家里養了算上小二貨在內的四個毛孩子,她還搞不定一個臭屁太子了?!
喬薇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太子望著喬薇的背影,似乎在判斷喬薇是不是在詐他。
喬薇當然在詐他,但喬薇并不心急,這個節骨眼兒上,誰心急誰就輸了。
斗文斗武她不行,斗心理素質她還不甩了這群人十八條大街?
喬薇一步比一步快,拐起彎來毫不猶豫,太子埋在寬袖下的手指捏了捏,最終還是妥協了:“好,就在這里說。”
喬薇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壓下翹起的唇角后,喬薇一本正經地轉過來,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去那邊說話。”
指的是附近的果園,茯苓剛剛帶人搜過,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人搜到這里。
二人進了果園,在一棵茂盛的橘子樹下停住了腳步,太子長了一張比實際年齡青澀許多的俊臉,身形清瘦,又為人處世不著調,喬薇一直拿他當個乳臭未干的孩子,可眼下往橘子樹那兒一站,他腦袋都頂進了樹冠里,喬薇才發現,他的身形其實十分高大。
容貌有三五分繼承了皇帝,另外幾分約莫是像那位已經過去的皇后。
太子不悅地蹙了蹙眉:“你今天怎么老是盯著我看?”
喬薇哼了一聲道:“看你而已,又不是看上你,緊張什么?”
太子被噎得抽了一口涼氣。
喬薇言歸正傳:“說吧,容妃到底有什么秘密?你最好不要拿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忽悠我,否則,我的拳頭可是很硬的!”
太子無語地看了喬薇一眼,深吸一口氣,不與女子計較,娓娓地說起了當年的秘密。
當年,先皇后還健在,與皇帝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可皇帝終究是皇帝,讓他像民間的男子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顯然不大可能,只不過,皇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與他打小相識,他待皇后自是與別的女人不同,后宮也曾一度出現過不少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但每每涉及到皇后時,都被皇帝以雷霆手段鎮壓了。
漸漸的,后宮女人都看出來了,皇后的鳳位是無可撼動的,于是也不再做徒勞的掙扎。
那時,皇帝每月大半的日子宿在鳳棲宮,偶爾去別的妃嬪處走動,卻不太多,一直到…容妃的出現。
容妃年輕時也算是個模樣清秀的美人,可在后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皇帝之所以注意到容妃還是在一次皇后的生辰宴上。
皇帝想給皇后一場別開生面的宴席,特地帶著文武百官去了狩獵場,往林子里放了一只雪山銀狐,并揚言誰若是捉住那只銀狐獻給皇后,便可得黃金萬兩、良田千頃。
從皇帝的大手筆來看,他當時確實寵極了皇后。
文武百官們紛紛出動了,倒是未必真想得那一筆賞銀,可他們表現得越賣力,就越得皇帝圣心,那群老奸巨猾的文臣們可不會放過這么一個拍馬屁的好機會。
一些武將世家出身的宮妃也躍躍欲試,皇帝欣然同意,為皇后慶生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了。
皇帝自己也去了。
那時皇帝正值盛年,狩場獵沒什么大不了,何況又不是殺生,只是一只刁鉆狡猾的小狐貍罷了。
可皇帝到底低估了獵場的兇險,他銀狐沒碰上,卻碰上了一頭猛虎,猛虎一把將他從駿馬上撲了下來。
皇帝當場摔斷了腿,附近的侍衛聽到動靜,即刻朝這邊趕來,卻仍是晚了一步,那頭猛虎張著血盆大口朝皇帝狠狠地撕咬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冰冷的箭矢閃電般飛了過來,直直地戳中猛虎的身子,猛虎當即被這股巨大的力道掀翻在了地上。
猛虎徹底被激怒,朝那射了自己的人飛撲而去,恰巧此時,侍衛趕到了,聯手將那頭猛虎制服了。
那個救了皇帝的人,不用說,是容妃無疑了。
容妃那時還不是妃,只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她坐在馬背上,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讓見慣了庸脂俗粉的皇帝瞬間眼前一亮。
這件事后,容妃便獲寵了,不到一年的功夫,連升三級,成為容昭儀。
一年后,容昭儀生下王,被冊立為正二品妃容妃。
容妃的地位在后宮穩固了下來,當然,不論她如何穩固,還是不得忤逆皇后,在皇帝心中,皇后仍是獨一無二的后宮之主。
王三四歲時,太子才出生,以上這些都是太子從別的宮人嘴里聽來的,盡管未必與事實毫無二致,卻也八九不離十了。
以喬薇對容妃的了解,當年那頭猛虎八成是容妃自己趕來的,為的就是吸引皇上的注意。
容妃與皇后的關系,太子并未多提。
喬薇挑了挑眉,納悶道:“你要和我說的容妃的秘密,不會就是當年的猛虎一事吧?”
太子睨了她一眼:“當然不是了,我只是給你一點緩沖,讓你大概知道她的為人,不要被接下來的事情震驚到。”
喬薇摸下巴:“嗯,在被容妃射了一箭,又出動死士追殺兩場后,你確實應該給我一點緩沖,讓我了解她的為人。”
太子的嘴角抽了抽。
索性之后說的事倒是真有些在點子上了。
太子三歲那年,皇后過世,皇上誤以為是容妃給皇后下了毒,將容妃打入冷宮。
這件事在后宮掀起了不小的波瀾,眾人皆知皇后盛寵,可容妃也不差呀,皇上竟然真為了一個死去的人,把寵了這么多年的寵妃給打入冷宮了。
容妃失寵,連帶著王也成了萬人腳下的泥,母子倆的日子并不好過。
太子偶爾會去看他們,這里的看,是字面意思上的看,遠遠地扒在樹后,滴溜著一雙烏黑又發亮的眼睛,他聽人說母后是被冷宮里的容娘娘與七皇兄害死的,他就想看看這倆人,單純地看。
他個頭小,趁著半夜宮人睡著,偷偷地從狗洞里爬出去。
初生牛犢不怕虎,說的就是他了。
換別家孩子,哪兒敢大半夜在外晃悠?所以說皇室的基因好,不是沒道理的。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太子照例去冷宮監視容妃母子,他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了寢宮,那男人十分高大,比他的父皇還要高大。
他那時不懂事,不知后宮是不允許父皇以外的正常男人出入的,他定定地看著對方進了寢宮,不一會兒,對方出來了,身旁站著容妃。
容妃好像十分難過的樣子,靠在那人的懷中,一邊抽泣,一邊被那人帶著往什么地方走去。
容妃的懷里還抱著一個…襁褓。
男人帶著容妃去了一處荒涼的后山。
后山有一個挖好的洞,以及一口當時不知是什么,后來才明白過來的小棺材。
男人從容妃的懷中接過那個襁褓,放進了小棺材,之后將棺材放進挖好的土坑中,一鍬一鍬地埋上。
容妃捂著臉哭了許久。
太子不懂她在哭什么,那個男人抱著她,說著太子聽不懂的話,但在太子看來,他似乎在輕輕地安慰她。
他們離開后,太子跑到二人掩埋的地方,想將那東西鍬出來看看,可是他一雙小手都刨痛了,也沒刨出一個坑來。
這件事發生時,太子才三歲,按理說不該記得,他也確實沒放在心上。
當然太子還不懂得記日子,是后面漸漸長大了些,又無意中撞見過一次,男人與容妃一同前來給什么人燒紙,太子才深深地記住了。
“所以你還有偷窺的怪癖?”喬薇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胸胸,“老實交代,去山上蹭飯時,有沒有偷窺過我換衣服!”
太子冷冰冰地說道:“本太子與你說了這么多,你的重點就是這個嗎?”
說著,撇過臉,“你自己不關門的,怪我啊?”
喬薇真是捶死他的心都有了!
自己給他做了多少菌菇湯,他就是這么報答自己的?!
喬薇亮出拳頭,就要將他的腦袋捶出悶天大包。
“不過,你的身材是真的好,我沒見過哪個女人的比你好。”
喬薇的拳頭頓住了,攏了攏肩上的秀發,挺起傲人的小胸脯,一手叉著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蠻腰,倨傲地說道:“繼續說!”
太子認真地說道:“皮膚也好,比蓮妃的還要好。”
喬薇不咸不淡地問:“蓮妃又是誰?”一定宮里的絕世大美人!
“我養的狗。”太子道。
太子的腦袋上多出了一個大包。
這之后,喬薇問了那人的長相,聽太子所言,那人與容妃關系匪淺,喬薇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鬼王,找了一根樹枝,畫下了鬼王的面具:“是不是這樣的?”
“是的。”太子摸著疼痛的腦袋道。
喬薇呢喃道:“如此說來,可以排除他是容妃的兒子了。”
“你說什么?”太子沒聽清。
喬薇解釋道:“沒什么,我恰巧見過這個人,容顏丑陋不堪,辨認不出年紀,我還猜測他是不是容妃的私生子。”
“丑陋不堪?”太子蹙眉,“不啊,他的容貌很俊逸啊,有一次,他把面具摘下來,我看見了,當時還很是驚艷了一把。”
喬薇愣了愣:“有多俊?”
太子想了想:“比不上四叔,但比王是不差的。”
比王都不差?那看來是真的俊了。
“難道你見過的那個男人并不是鬼王?”喬薇狐疑地嘀咕,鬼王那張足以嚇死人的臉與俊逸可絲毫沾不上邊。
太子攤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喬薇擺手:“算了,先不提這個了,你還記得當年的棺材葬在哪里嗎?”
“方才就是要你去看的。”
“你怎么不早說?”
“你讓我說了嗎?”
二人一路斗嘴,很快便到了埋葬棺材的地方。
這里離冷宮不遠,平時鮮少有人走動,傳聞有那么一陣子,皇上想動土將這里改建成一個園子,可前來丈量的師傅們齊齊見了鬼,回家便臥床不起,那之后,皇上嫌晦氣,便沒動這兒的心思了。
不用說,那個鬼就是容妃與那個神秘的男人作弄的,為的就是嚇跑工匠,好保護地底的棺材。
太子上工具房找了兩把鍬來,與喬薇合力將地底的小棺材挖出來了。
喬薇跳下去,輕輕松松地拔出了棺材上的鐵釘。
太子看著手中沒來得及用的工具,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喬薇打開了棺材,一股濃烈的尸氣撲鼻而來,喬薇捂住了鼻子,雖說她不信邪,可到底不大好聞。
尸氣散開后,喬薇解開了蓋在尸體上的大紅布,露出一個早已褪了色的襁褓,而襁褓中,躺著一具嬰兒的骸骨。
新生兒出生前,囟門大小不足兩個指節,從這副骸骨的囟門開合程度以及骸骨的身長來看,不是新出生的孩子,就是沒來得及出生的胎兒。
“這不會是你父皇的孩子吧?”喬薇問。
太子哼道:“怎么可能?她埋棺材時已經被打入冷宮一年了。”
所以是容妃與那個神秘人的孩子?哈,這可有意思了,若是讓皇上知道自己頭上已經綠出一片草原了,不知還會不會繼續這么護著容妃。
“誒?他脖子上有東西。”太子自骸骨上摘下了一根紅繩,繩子的一端系著一塊斷裂的玉佩,從并不光澤的切口來看,像是被人生生掰斷的。
喬薇陡然想到了鬼王身上的半塊玉佩——
它是鬼王的孩子,當年的男人就是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