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伴隨著一道低沉的嗓音,又一輛輪椅被人推了進來,喬仲卿神色清冷地坐在輪椅上,面色有著病弱的蒼白。
喬家與諸位長老們都聽說他遇襲的事,只是不知他是在青樓與人搶姑娘被捅傷的,眼下見他帶病前來,不免生出一絲不忍。
“你來做什么?”徐氏擔憂地問。
喬仲卿先向爹娘與諸位長老欠了欠身,算是行了禮,之后望向中央的父女,好不相讓地說道:“大伯歸家,本是喜事,誰料鬧了這么一出不快來,仲卿代替妹妹,向諸位長老賠不是了。”
喬薇嗤的一聲笑了,這是拐著彎罵她不懂事呢,話說回來,這就是二房的長子,她名義上的大堂哥喬仲卿嗎?
瞧他一副重傷得快要死掉的樣子,該不會被冥修給了點教訓的倒霉孩子就是他吧?
喬仲卿被喬薇眼底透出的笑意弄得渾身不舒坦,五年前喬薇還只是一個驕傲虛榮膽小怕事的千金小姐,眼下卻仿佛脫胎換骨,再無半分往日的樣子。
喬仲卿瞇了瞇眼:“你果真是囡囡?”
喬薇莞爾:“是啊,大哥,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大哥?這個妹妹可從來不會喚他大哥,她一直覺得自己是長房嫡出,他們這些庶出的孩子根本不配做她的手足。
當然,他也聽得出來這句大哥是在敷衍,可喬薇的性子直得像條鋼管,從來不會拐彎,更不會陽奉陰違地喚他一聲大哥。
看來娘說的沒錯,這個妹妹果真是有了造化,與五年前大不一樣了。
喬仲卿面色溫和:“妹妹今日來,是想替大伯要回家主之位?”
喬薇淡淡一笑:“是,怎么?大哥也有興趣?啊,是的了,大哥是二叔的長子,我爹不回來,大哥就要繼承二叔的家主之位了,我和我父親的出現損害到大哥的利益了。”
不止性情變了,嘴皮子也厲害了,是這個叫旺財的老奴從旁指點的嗎?這豈止是脫胎換骨,根本像是換了個人!
喬仲卿壓下心頭異樣,一副謙謙君子地口吻道:“我的確不同意我爹將家主之位交出來,但并非像妹妹說的那樣,是為了我的一己私欲,而是我認為我父親在整起事件中并沒有任何過錯,不是他讓大伯出游的,也不是他把大伯害得生死不明的,更不是他讓大伯一走十五年,對整個喬家不管不問的。在大伯無法承擔家主責任的時候,我父親挺身而出,擔起了喬氏一族的大梁,喬家能有今天,全是我父親的功勞,所以家主之位,不能拱手相讓。”
喬薇嘲諷地笑了:“幾年不見,大哥怎么還是這么愛強詞奪理?大哥你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很可笑嗎?這好比我花錢買了一間酒樓,為酒樓聘請了一個掌柜,掌柜把生意做大了,我這間酒樓就成了掌柜的了,天底下,竟有這種道理的么?”
可惡的女人,居然把他父親比作一個粗鄙的掌柜?!
喬薇搖頭:“不不不,我這個例子其實不大恰當,應該這么說——我的酒樓已經有了掌柜,有了伙計,有了廚子,每個人都十分能干,我在不在酒樓都并不影響酒樓的運作,偏偏我失蹤后,有人趕了我的掌柜,趕了我的伙計,趕了我的廚子,再把自己的人安插進去,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坐享其成。現在我回來了,他卻告訴我,酒樓是他的了,這不是強搶嗎?”
“喬氏。”喬仲卿終于維持不住表面的平和了。
喬薇絲毫不為他的怒火所懾:“怎么?我說錯了嗎?還是大哥沒聽明白?那好,我再直白一點,靈芝堂是不是我爹娘的?藥方是不是我爹娘的?沒有靈芝堂,你們吃不吃得起鮑參翅肚?沒有藥方,二叔進不進得了太醫院?啊,說起太醫院,我想起來了,那個治好了匈奴王子的藥方怎么與我爹手中的藥方一模一樣?二叔你告訴我。”
喬岳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喬薇在屋子里靜靜地走了一圈:“還有,當初我爹娘出事,你們連尸身都未找到,只立了個衣冠冢便讓人下了葬,如此迫不及待,我可不可以認為你們是居心叵測?”
喬仲卿眸光一涼:“誰居心叵測了?當時的情況,都覺得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喬薇似是而非地一笑:“覺得?什么時候兩個人的生死可以通過感覺來蓋棺定論了?”
喬仲卿啞口無言。
當年的事,要說二房沒有一點私心是不可能的,但二房當時也確實是認為喬崢與沈氏遇難了,之后在長達十年的“等待”中,喬崢與沈氏都沒有歸來,他們越發堅定了二人已死的念頭,乃至于事后將喬薇逐出家門時沒有絲毫忌憚。
可眼下一回想,他們為何過了十年才堅定,本身就是一種對死亡不信的懷疑。
不是被喬薇戳破了,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長老們激烈地討論了起來。
以二長老為首的一方堅持二房歸還所有東西——家主之位、大房產業以及沈氏的嫁妝,六長老、七長老又認為家產及嫁妝都可以歸還,但家主之位有待商榷,四長老、五長老則是堅持將喬崢接回侯府,不分彼此,由二房的子侄為其養老送終,這是什么都不還的意思了。
二長老:“原本就是大老爺的,現在大老爺回來了,合該物歸原主,你們別把喬氏當年的事算到大老爺頭上,那件事與大老爺半點關系都沒有,現在談的是家業的事!”
四長老:“什么叫半點關系沒有?不是他教出來的女兒?”
二長老:“呵,我記得囡囡五歲前倒是極乖,被養在二房后,性子越發乖張起來。”
四長老:“人家替他養了孩子,他還怪人家養壞了是不是?”
易千音一臉無奈地看向喬薇,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跑題也跑得太快了。
不過好在二長老將它扯回來了:“說起這件事,我怎么聽說溪兒在山上與王發生了什么‘不快’,二王子大動干戈,與王大打出手,這也是大老爺教的?”
這事兒二房太沒理,喬薇與王有過一段,喬玉溪還去勾搭王,這才是真不要臉。
喬岳山與徐氏捂住額頭,擋住了眼神里的尷尬。
二長老拍桌:“不提其它,就論眼下,家主之位是大老爺的,沒二話!”
四長老駁斥:“你的意思是二老爺這么多年的辛勞都喂了狗是吧?”
六長老分開劍拔弩張的二人:“你們都別說了,一人退一步,家主之位是二老爺的,家產與嫁妝歸還給大老爺。”
“憑什么退一步?!”二長老與四長老異口同聲。
三方唇槍舌戰,整個花廳都炸了。
易千音摸下巴。
喬薇一把擋住他,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你中風得筷子都拿不動,只能按鈴,居然敢摸下巴?!
易千音迅速抽回了手,露出晦澀又復雜的小眼神,盯著一群炸毛的長老。
就在花廳幾乎被長老們掀翻之際,孟氏在薛媽媽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喬岳山與徐氏連忙站起身。
眾人見他二人一站,不由地回頭,一眼看到了孟氏。
孟氏是喬岳山與三老爺的生母,雖已年近六旬,但保養得當,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皮膚紅潤光澤,眼睛熠熠發亮,依稀能看出年輕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美貌、手段,一樣不缺,才能在大宅門中生下兩個兒子,并一步步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孟氏的目光落在大房父女的身上,她在外聽了許久,已經能確認二人的身份,并從強烈的震驚中緩過了神來,她下意識地避開了喬薇那犀利而凌人的目光:“崢哥兒,你能活著回來,我很高興。”
易千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道:“已經過去的事再爭辯也沒有意義,當年你母親生了你,沒有奶水,你是吃我的奶水長大的,你二弟一口奶水沒吃,全都喂了你,我縱不是你生母,也是你的乳母,你小時就愛喚我一聲‘小娘’,你說小娘聽著比姨娘更親,在我心里,你和岳山都是我的孩子。”
易千音的余光瞟向一旁的喬薇,什么情況啊這是?
喬薇:我也不知道啊!哪兒殺出來的老太婆?
老秀才是認得孟氏的,只是不知孟氏奶過喬崢這一茬,畢竟喬崢都這么大了,不會有人成天把他小時候吃誰的奶的事掛在嘴邊,若這件事是真的,那么這老太婆就有些分量了。
老秀才小聲道:“大梁朝乳母的地位是很高的,越是矜貴的人家越是厚待乳母,還有給乳母養老送終的,她又是三老爺與二老爺的生母,林林種種算起來,相當于老爺的半個養母了。”
喬薇最煩這種倚老賣老、攜著一點舊時恩情便對人進行道德綁架的人了,說句不該說的,喬家是請不起乳母嗎?非得一個情敵來給自己奶孩子,她祖母是多看不開才會這么虐待自己?八成是這女人在老太爺面前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讓老太爺將孩子抱給了她喂養,就這樣的,還好意思把她兒子沒奶吃的賬算到喬崢的頭上?
老秀才給喬薇使了個眼色,示意喬薇別輕舉妄動。
“崢兒…”孟氏看向易千音。
易千音:我該做個什么表情?
喬薇:你都面癱了還要什么表情?
易千音:眼神?
喬薇:復雜,捉摸不透。
易千音露出了自己都捉摸不透的眼神。
孟氏卻壓根兒沒有看他,抽出帕子抹著淚:“你和岳山都是我兒子,我誰都不偏頗,但家主之位只有一個,必須做出決斷,當著諸位長老的面,我就說一句,誰最有資格坐上家主之位,全憑本事!”
長老們面面相覷。
大長老問:“不知老夫人此話何意?”
孟氏道:“老太爺在世時,我曾聽他提過,在宗祠的后山有一塊禁地,禁地中長著一種叫白月草的藥材,據說此藥材有活血祛毒之功效,當年喬家的老祖宗便是憑此草醫治了村子里的毒瘡,自此揚名立萬,可以說,這種草是喬家的族草,誰能最先摘得一株完整的白月草出來,誰就是下一任的家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諸位…集體沉默。
不為別的,就為宗祠那片后山,根本就是一片危機四伏的鬼林,從沒有人從那兒活著出來,正因為死了太多進去采藥的族人,從老太爺的父親那一代起,便將它封為禁地了。
去那里頭采藥,與送死又有什么分別?
孟氏笑道:“怎么?不敢嗎?你們倆若誰都沒這個膽子,那家主之位就輪流坐好了,你坐三年,我坐三年。”
喬薇好笑地說道:“哎喲,孟老太太,你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你坐三年,我坐三年,待到二人百年之后,又是誰來繼承家主之位呢?”
孟氏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喬家長孫了。”
喬薇頓了頓:“我沒資格繼承。”
孟氏冷笑:“你一女兒身,當然不可繼承家主之位,何況你已被逐出家門了。”
“說來說去,還是在為二房做打算唄!”喬薇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塵沙,“好,采藥就采藥。”
“小姐!”老秀才大駭,“禁地危險!進去就出不來了!”
孟氏譏諷道:“若是怕了,退出競爭也可,那么家主之位自此再與你們沒有絲毫關系。”
喬薇毫不畏懼地看著她:“若是我贏了呢?”
孟氏傲慢一笑:“若你贏了,你二叔自會交出家主之位,并歸還所有大房的東西,包括你娘親的嫁妝。”
喬薇道:“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孟氏著人拿了紙筆來,讓大長老寫下本次比試的條款,雙方都在條款下簽字畫押,諸位長老做見證,這次是真的要分出個高下了。
“娘,你怎么能提出去禁地這種事?”回到孟氏的院子后,喬岳山皺眉問。
孟氏讓丫鬟婆子退下,只留了父子二人,孟氏就道:“娘這么做還是不是為了你?喬崢回來了,你真覺得你這家主之位保得住嗎?那丫頭又是個能折騰的,萬一哪天折騰出什么事兒來,悔不當初了,倒不如趁此機會,把事情做個了結!”
喬岳山苦嘆道:“禁地太危險了,你有沒有想過我進去了,可能就再也出不來?”
孟氏嗔道:“傻孩子,娘怎么可能害你?你進去后別往里邊走,就等在那兒,讓他們去找。”
喬岳山一怔:“娘的意思是…”
喬仲卿道:“祖母的意思是,深山兇險,萬一他們找藥材時遇到不幸,那幸存下來的父親就是最終的贏家。”
喬岳山的眼皮子狠狠跳了一下:“這是不是太…”
“太過分嗎?他們又不是不知其兇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怨不得別人了。”喬仲卿冷漠地說。
喬岳山蹙眉:“萬一他們找到了呢?”
喬仲卿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冷光:“那我們等在門口,把藥材搶奪過來也一樣!又沒規定必須是自己采來的,誰第一個拿著藥材出山,誰就贏了。”
回村的馬車上,老秀才一個勁地勸誡喬薇:“小姐你能不能別去?咱們報官還不行嗎?”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族里的內部糾紛,官府是不會受理的。”喬薇說道:“我知道他們打的什么主意,但孟氏有句話說的沒錯,誰能坐上家主之位,各憑本事。想讓我死在深山老林,沒那么容易,想從我手里搶藥材,更不可能。”
誰倒霉,還不一定呢!
喬薇回到山上,翻出了喬崢的手札,她沒見過白月草,醫書上也沒有介紹,喬崢的手札上記錄了一些珍惜藥材,不知有沒有白月草。
“娘親你在看什么?”望舒走過來,軟軟糯糯地問。
喬薇溫柔一笑:“娘親在找一種藥草。”
“娘親是要給外公治病的嗎?”望舒又問。
喬薇想了想:“嗯…不算,但是,是能讓外公高興的事情。”
望著眨巴著眸子:“外公高興了就會醒嗎?”
喬薇點頭:“有這個可能。”
喬崢那么疼愛沈氏,若是回到與沈氏居住過的地方,或許,能慢慢地蘇醒吧?
翌日,喬薇將兩個孩子托付給羅大娘,背上藥簍,與易千音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馬車,老秀才想跟來,但考慮到老秀才的身體狀況,喬薇拒絕了。
喬家的宗祠在京城以北的一處鐘靈毓秀之地,喬薇眼下不是喬家人,沒資格進去宗祠,喬岳山推著易千音入內,給老祖宗上了香,之后才在長老們的目送下前往后山。
令喬薇訝異的是,喬仲卿居然也在隨行的行列。
喬薇笑了笑:“你這腿腳還能上山,真讓我佩服啊大哥。”
喬仲卿唇角含笑:“大伯都帶病出行了,我這做侄兒的豈能不奉陪?”
喬薇心道我“爹”的病是裝出來的,你的傷卻是真的,能同日而語嗎?不過,在看了給喬仲卿推輪椅的小廝后,喬薇明白喬仲卿為何執意同闖后山了。
這小廝,并不是普通的小廝,而是一個武林高手,他的氣息也并不像尋常高手那般有所外露,反而與十七的十分類似,沒有任何殺氣,卻能讓人感覺危險。
喬薇拍拍他的輪椅:“大哥凡事小心。”
喬仲卿笑意淺淺:“妹妹也一樣。”
喬薇沒再與他廢話,推著易千音進了禁地。
老實說,長老們覺得這幾個人都瘋了,禁地是何等兇險之地?正常人進去都沒命,兩個病秧子居然爭先恐后地去,這是在拿命開玩笑嗎?
進入后山,雙方各自選了不同的路。
喬薇找了一處極為隱蔽的灌叢,把易千音的輪椅藏了進去,易千音舒展了一下筋骨,在輪椅上坐得太久,他腿都差點麻了。
隨后喬薇打開簍子,把小白與珠兒放了出來。
“小白,你的蛇寶寶呢?”喬薇問。
小白:在家呀!
喬薇對他道:“再去捉幾條,越多越好。”
易千音不解:“你想干嘛?”
喬薇淡淡一笑:“某些人坐享其成慣了,又想撿現成的便宜,得給他們一點教訓。”
小白撒開腿兒去了!
珠兒也要去,被喬薇揪住了。
喬薇翻開喬崢的手札,指著上頭的一味藥草繪圖道:“這種草藥,你摘過沒?”
珠兒點頭。
喬薇說道:“你聽好了,這就是白月草,你去把它采來。”
珠兒嫌棄地撇過臉。
喬薇抓她尾巴,把她倒提了起來:“采不采?”
不采!
“不采我把你做成猴腦。”
就是不采!
“采來了,我就讓你睡床,讓小白睡地板。”
珠兒伸出小手指,與喬薇拉了個勾。
正在勇往直前的小白:為什么感覺后背涼颼颼…
“現在我們干嘛?”易千音問。
喬薇沒說話,從寬袖內抽出匕首,朝著東南方一刀子擲了過去!
就聽得錚的一聲,一條銀環蛇被釘在了樹皮上。
喬薇捏了捏銀環蛇的肚子:“肉太老了,算了,取個苦膽吧。”
易千音一陣發冷。
喬薇取了蛇膽,裝入瓶中,蛇肉扔了。
易千音看得心里發毛,這真的是個女人嗎?怎么殺蛇跟殺泥鰍似的?
后山不愧是久不來人,林子里的動物一點都不怕人,喬薇輕輕松松抓了只大肥兔子,一刀切了,那行云流水的刀工讓易千音的心都跟著哆嗦了一下。
“你等會兒,我去找找水源。”喬薇提著已經清理了內臟的兔子站起身來。
易千音有點暈血,看著那血淋淋的兔肉,只覺呼吸都順不過來了:“夫人,我們…我們不是要找藥材嗎?”
“珠兒已經去找了啊。”
易千音大駭:“這么重要的事情你真的交給一只猴子?”
喬薇一笑:“還有我家小白。”
小白背著它的小背簍,一蹦一跳地走在山林中,左一條,右一條,上一條,下一條,抓得開心極了。
槐樹下,喬岳山父子與小廝席地而坐。
“卿兒,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妥,你讓他去把囡囡叫來,就說我同意她返回喬家,她爹娘的產業也可以給她,讓她和你大伯別再以身涉險了。”
喬岳山本身并不十分看重錢財,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仕途,他在太醫院正春風得意,又被皇上親封了侯爺,大房的產業交不交出去,他當真不在意。
喬仲卿明白父親的想法,當初父親將喬氏逐出家門,就不是存了侵吞大房資產的念頭,父親是真的害怕得罪王府,才讓喬氏一人背了鍋,要說父親對大房全無貪念,倒也不盡然,至少藥方與藥材,父親是一直都想據為己有的。
如今父親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但父親不能因為這個就不管別人的死活。
父親不理庶務,不知道大房的資產已經被用了多少,真要全部吐出來,二房會嘔血的。
當然父親之所以“仁慈”,恐怕不是全部因為不在乎錢財了,而是心中,始終忘不掉那個女人。
說來十分可笑,但他父親,確實喜歡上了自己大嫂。
他不止一次地發現父親在府中偷看大伯母,大伯母出現時,父親眼底的神采,幾乎無法言說,而當大伯與大伯母攜手言笑時,父親眼底的嫉妒又如一團烈焰,他只是看著都會覺得害怕。
那位受寵的梅姨娘,若是細看,會發現眉梢眼睛有一兩分沈氏的影子。
才一兩分罷了,就讓父親神魂顛倒。
與沈氏五六分相似的喬薇,便更讓父親下不去狠手了吧?
不然當年,就該把喬薇沉塘,一了百了。
喬仲卿不動聲色道:“父親,你當年就該把她沉塘,永除后患。”
喬岳山臉色一沉:
瞧,他不過是隨意試探一句,父親就發了怒。
幸虧自己跟來了,否則到了最后關頭,父親不忍心去搶喬薇的藥材,二房豈不是完蛋了?
喬仲卿給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從輪椅下抽出一把鐵鍬。
喬岳山皺眉:“傾兒,他要干什么?”
喬仲卿溫和一笑道:“沒什么,挖點陷阱,以防萬一有野獸來了,我們逃不過。”
喬岳山狐疑地看著他:“這里不會有野獸,你究竟想對付誰?”
不待喬仲卿開口,就感覺一個滑溜溜的東西爬上了他脖子,他隨手一抓,一條銀環蛇!
他汗毛直豎!
小廝拔出匕首,一刀砍了銀環蛇的腦袋。
但很快,又一條銀環蛇,兩條,三條…數不盡的銀環蛇如海浪一般,朝這邊滾了過來。
這是在后山的邊緣,怎么會有這么多成群結隊的毒蛇?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喬仲卿坐在輪椅上,無法動彈,看著毒蛇一條條朝他奔來,嚇得臉都白了。
“我帶了雄黃,帶了雄黃的…”喬岳山從藥簍中翻找雄黃粉,剛一拿在手里就見一道白光閃過,雄黃粉被叼走了。
那道白光速度太快,喬岳山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再看空空如也的手,雄黃粉確實不見了!
小白將雄黃粉丟進了自己的小背簍。
小廝身手倒是好,一刀一條,毒蛇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小白呲牙,抓了條小銀環蛇,一爪子扔在了喬仲卿的腿上!
喬仲卿勃然變色:“父親!”
喬岳山用樹枝撥開了銀環蛇。
小白又扔,這次扔在了喬仲卿的頭上。
喬仲卿要崩潰了!
只聽說天上會下雨,幾時開始下蛇了?!
這到底什么鬼地方?!
小白占據了制高點,左一條,右一條,頭上,肩上,胳膊上,腿上,腳上…毒蛇兜頭兜臉地朝喬仲卿打來,喬仲卿與喬岳山手忙腳亂。
喬仲卿進來,只是為了確保在最后關頭父親不心軟,可不是真的來采藥!或者與毒蛇猛獸對抗的!
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喬岳山也有同樣的想法,背上兒子,朝另一條路倉皇地跑去!
喬薇已經洗好了兔子,燃了一堆篝火,把兔子肉用鐵絲串了起來架在臨時搭建的小燒烤架上。
“你居然還帶了鐵絲?”易千音古怪地看著喬薇。
喬薇挑眉,從藥簍中取出一個食盒,打開了,油鹽醬醋辣椒粉…
易千音目瞪口呆,你真的是來采藥的嗎?你是來野炊的吧!
喬薇給兔子肉刷了一層油,野兔味道肥美,無需太多佐料,稍微撒點鹽與辣椒粉就夠了,當然,不能少了蔥花與白芝麻。
野兔的香氣慢悠悠地飄了出來。
易千音早上吃了不少,可一聞這香氣,肚子便咕嚕嚕地叫了。
喬薇又把柴火加大了些,轉動著架在火上的兔肉:“這種兔子很容易熟的,不能烤太久,否則容易老,你要吃的時候,一口咬下去,有汁兒蹦出來,那才是好肉!”
易千音吞了吞口水。
喬薇撕了一片兔腿給他。
易千音張嘴,正要開啃,忽然雙耳一動:“有人!”
他放下兔腿,將喬薇護在了身后。
喬薇很感激他的舉動,不過對付那兩個家伙,還不必他出手。
喬薇用帕子擦了手:“你先吃,我稍后就來。”
喬岳山背著兒子一頓狂奔,他從文,未習武,身子骨不比那些高手,跑了沒多久便感覺體力在急劇流失,但他不敢停下,身后的毒蛇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死死地追著他們。
他跑啊跑,聞到了一陣烤肉的香氣,有人在附近!
他朝著香氣狂奔而去,一不小心踩中了一根木棍,腳底一滑,整個人撲在了地上,背上的喬仲卿重重地摔了出去!
喬岳山疼得渾身發抖,好容易掙扎著爬起來,定睛一看,地上哪里還有影子?!
喬仲卿已經被喬薇用棍子劈暈了,扔在一棵大樹后。
喬岳山四處尋找,一轉身,嘭,腦袋挨了一下,也暈了。
喬薇丟了棍子,蹲下,從他身上摸出銀票與錢袋,裝進了自己腰包:“你說你們干嘛不好?非得進山找藥,不知道姑奶奶就住在山上嗎?山里跟我家似的,和我玩兒?門兒沒有!”
小白跐溜溜地跑了過來。
喬薇道:“解決了?”
小白挺起小胸脯,驕傲地秀了秀肱二頭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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