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呆立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車攆,心中卻已是春意正盛。晏霞在她的心中,也不再是那個曾經的富家千金,希望這一次的盧縣之行,會讓所有人都能脫胎換骨。畢竟深陷于撲朔迷離的旋渦之中,能保持一份初心,便是最好的修行。
去往盧縣的途中,一片雪松林又勾起了池麟的回憶,雪松林的背面,一炷青煙升騰于空中,他知道那里是谷為均的茅舍,那個超然物外的老者,此時,又在做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晏霞順著池麟的目光看過去,一句話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沒什么…”池麟面帶微笑搖了搖頭:“害怕嗎?”
“我也說不上來,要說害怕,當然是有,那一夜驚魂,我至今還心有余悸,雖說在王琳姐姐和三哥與歹人刀劍相加之時,我昏了過去,可想一想還是后怕不已。”晏霞下意識的咬了咬自己的朱唇:“但只是有些害怕,還談不上恐懼,年關以來,晏家就禍不單行,我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多少也讓我有了些心中的準備,既然有準備,就感覺踏實,尤其身邊還有你們,晏府的下人再多,也比不上你們分毫。”
池麟笑了,他指了指后面的那輛車。
“你看他們,可能從出生開始,就面對著數不清的苦難,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哭過,最喜歡你的月兒和梅兒,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堅毅的笑容,是最大的鼓勵和安慰。她們為什么喜歡你,就是因為…你變了,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亂發脾氣的大小姐。”
“也許吧…”晏霞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從她們的眼中,我也能看見我自己…”
“這就是命運,公不公平,要看如何去想。”池麟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晏霞:“月兒和霞兒如果生在晏府之上,她們會是什么樣呢?榮華富貴自不必多說,可也許不會再有那么快活,不是嗎?”
“命運不也總是喜歡開著玩笑…”晏霞聽出了話中的意思:“我的命運…如今倒是有幾分相似于你了。”
“是呀…真是巧…”
池麟的臉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烏云,想必是那段痛不欲生的記憶,又重新被勾起。晏霞看在眼中,知道是自己的話,揭開了池麟心中塵封的往事。她往池麟邊上靠了靠,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別傷心了,都過去了…”晏霞的聲音變得溫柔如水:“我知道,我的經歷和你是沒法比的,或許等我回到汴縣的時候,晏家還算一個完整的家,可你卻…這…也是你比我更堅強的原因,我聽了你的故事,我才有信心支撐到今日,也才義無反顧的選擇相信你…”
“都會好起來吧…”
池麟用一抹笑容驅散了心中的愁云,這一路,也讓兩個同病相憐的年輕人,慢慢的走進了對方的心扉之中。一個是落魄的乞丐,一個是富家的千金,看似相去甚遠的兩條軌跡,其實卻都是源自同一個出發之地。同是天涯淪落人,有許多的話想說,有許多的故事要講,或許在這條路上,未來的結局,也定然是殊途同歸…
正月二十八,天還未亮。料峭春寒惹得晏爵在晨風中瑟瑟發抖,一陣腳步聲慢慢接近晏府的大門,晏爵直接攔在了來人的面前。
“二…二哥!”
晏勛愣在原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勛兒,你去哪?”
“我?”晏勛咬牙,做出一副怒氣沖天的樣子:“當然是去找霞兒!”
“我回府已經數日,你整日不見蹤影,人海茫茫,你又去哪里找呢?”
“難道就不找了嗎?”
“難道你要看著二哥為這個家操勞至死?”晏爵怒目圓睜,白皙的面龐明顯消瘦了許多:“事已至此,我也不愿意相信這是事實,霞兒失蹤了這么久,晏叔帶著家丁四處搜尋,還有汴縣衙門的差役,難道他們這么多雙眼睛,也抵不過你一個人嗎?這府中的事,你到底還管不管?”
“二哥…”晏勛低下了頭,一來深表愧疚,二來也是不愿讓晏爵看到他眼中的閃躲:“你知道我不是那塊料,我枉為人子,二哥你受累了…”
“受累?你說的好輕松啊!”晏爵兩步走到了晏勛的面前:“這個家中,我只信任你,可你看看自己,哪里像個頂梁之柱?父親留下那么多產業,我無心顧及,你卻只想著尋找霞兒,這么一大家子人,衣食住行。難道等你飲著寒風,食著積雪時,才肯管這個家嗎?”
“二哥,人沒了哪還有家…那時候,我們又是為了誰呢?”
晏勛的一句話,讓晏爵的身體有些顫抖,他攥緊了拳頭,喉結不停的上下抖動。
“好!真是好理由!”
“二哥,如果你說鹽幫的事,那我認為…這即便是父親留下的最大家業,你也不要再去碰了。父親的錢莊和其他買賣,足矣讓整個晏府衣食無憂,那私鹽的事,你就不怕引火上身嗎?到最后…晏家可能一無所有!”
“你懂什么!?”晏爵氣得閉上了眼睛:“你以為鹽幫這么大的局面,想要全身而退真的這么簡單嗎?霞兒的事暫且不說,她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無冤無仇,那些人應該只是為了霞兒身上的那枚信物!我擔心的是大哥…但一日不在鹽幫之中,這件事的原委曲直,就永遠不為人知,真相也不會水落石出。你難道連這點也想不到嗎?”
“我…”
晏勛啞口無言,晏爵卻步步緊逼。
“你的當務之急,是去查找大哥的下落,想要知道真相,唯有找到大哥,不管是死是活,如今別無他法,你功夫好,你還曾沖動去過暉縣,晏家只有你可以辦到此事…”
“二哥的意思…”晏勛終于抬頭,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晏爵:“讓我去暉縣?”
“不論是大哥,還是九合幫,想要追查此事的來龍去脈,我覺得,答案一定在暉縣!”
“暉縣…”
晏勛默念了一句,隨即想起了他與王琳之間的暉縣之約。難道真的勢在必行?他對暉縣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甚至有些恐懼,他的心中開始糾結。一個約定重要,還是王琳的安危重要。選擇前者,王琳便會與他共赴虎狼之穴,隨時有性命之憂,而選擇后者,他便永遠背負失信于人的惡名,江湖之中,再難立足!沒想到當時的一句諾言,在生死之前卻這般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