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暗自搖了搖頭,這為富之人,多少會做一些有損之事,若不廣為布施,終有一天那些債還是會還的,還債的方式有很多種,小輩敗家便是其一。
“梁老板,你家公子我是見過的,不像是紈绔子弟,怎么就…”
紀宣的心中也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三炷香尚未燒完,池子的表意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他見識過王時濟的本事,所以對池子的話,倒也有七分相信。
“我兒是家中獨子,從小受盡寵溺,你不要看他平日里斯文懂禮數,其實骨子里卻根本不把我這父親的教誨放在心上…”梁永的臉色有些難堪,不光只是泄露了家丑,想起即將破財的預兆,心里更是疼痛不已:“他的敗家之事,我也才知道不久,是與暉縣有關…”
“暉縣?”
池子的心里有一絲不安,暉縣的事他早就有所耳聞,但是身為一個叫花子,在那個地界是無法生存的,況且晏家的事,也和暉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他不由得緊張了一下。
梁永慢慢走到太師椅邊,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我的確是想見識一下這觀香預事的奇聞,今日得見果然是名不虛傳,也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將我兒之事給看出來…我兒自小爭強好勝,表面文弱,但心里從不服管教。好好的家業不跟著我學習打理,非要自己去闖什么名堂,這下可好…得罪了暉縣那邊的狠人!”
“狠人?”紀宣眼珠一轉:“暉縣那邊的人和事都神神秘秘的,我曾走過一遭,那之后便再也不想去了,大公子和暉縣那邊能扯上什么關系呢?”
“暉縣鹽幫…”
“鹽幫?”
“暉縣那些搞私鹽買賣的人…”梁永壓低了聲音:“鹽幫之事,原來晏家也有份,我說怎么這晏闊的財力一下子能如此突飛猛進,但…晏家與上面的高官顯貴多有來往,而我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根本招惹不起,可誰知我兒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怎么捅了鹽幫這么大個婁子,上到都州府都管不了的事,他怎么就淌了這么一灘渾水呢?”
“私鹽生意是大罪!”紀宣接過話題:“莫非梁公子是要揭發…”
梁永唉聲嘆氣了一番,無力的坐到太師椅上。
“我與晏家素來不和,都是生意上的你爭我奪,可犬子偏偏對那晏闊的小女晏霞念念不忘,吃了幾次閉門羹后,便心生怨懟,也不知緣何,得知了晏家鹽幫的秘事,他涉世未深,哪里知道深淺,本想借此讓晏家一蹶不振,沒想到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池子聽聞,心中竟有一絲不是滋味。
“晏府如今家門不幸,滿城皆知,難不成和梁家…”
“不不不!”梁永神色驚訝,連忙擺手:“晏家的事和我梁家絕無關系,當著那三炷香,我敢對天起誓,我就怕這事讓人覺得和我梁家有關,這不白之冤我可受不得啊!”
“那現在呢?人在何處?”
“人倒是就在府中,但整日將自己鎖在屋里,跟失了魂兒似的。暉縣鹽幫素來與九合幫多有往來,初六那日,有人遞來一張條子,署名就是九合幫。他們索要紋銀萬兩,還說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得到,我就覺得這事如果與九合幫扯上關系,怕是沒那么簡單了…”
紀宣看了看池子,池子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梁老板,破財之災就看您怎么想了。”池子從香案旁離開,來到梁永近前:“破財消災也是天經地義,如果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對您來說…還算是大事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貴公子的命和那萬兩白銀孰輕孰重…您的心中還沒有數嗎?”
梁永咬著牙點了點頭。
“小兄弟說的沒錯,可是…如果那九合幫拿了錢財,還要取人性命的話…”
“梁老板,據說這九合幫行事一向以規矩為重,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紀宣也走到太師椅旁邊:“破了財,貴公子或許沒有性命之憂,但不破的話…那貴公子一定會是危險重重,難不成還要縮在屋里一輩子?”
梁永聽罷,這才稍稍下定了決心。池子不愿在珍味樓久留,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后,便轉身辭行,臨走之時,梁永拿出五十兩白銀相贈,做以答謝。池子起初婉言謝絕,但在紀宣的勸說之下,還是收下了重禮。臨走之時,池子告誡梁永,切記注意布施,梁永千恩萬謝,迎送出門。
“紀郎中…”池子在街上拉住紀宣:“你一個郎中,懸壺濟世,怎么和這些商賈巨富來往這么密切?看著像是座上之賓的樣子。”
“呵呵…”紀宣笑了笑:“小兄弟,人活在世間,身不由己,當年王大師不也如此嗎?有些人不好招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無奈,你慢慢就能體會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一次觀香預事,干得著實漂亮,不日名噪一時,你可就成了奇人了。”
池子搖頭嘆了口氣。
“我可不想成為什么奇人,不是奇人,也便不會有那么多麻煩。”池子拿出得來的五十兩白銀:“一人一半,拿這么多銀子,我心里不踏實。”
紀宣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你可真是視金錢如糞土,你不是奇人,誰又是奇人呢?”
“這個事,沒你也辦不成,雖說不是我情愿吧,但…算了不說了,我還有要緊事,先行告辭,這梁老板…還是自求多福吧…”
池子快步走在街市中,他的腦子里一直在想著晏霞回家的情景。剛才在珍味樓中的經歷讓他有些心悸,但凡和晏家扯上關系,是不是命中注定會有這個劫難呢?梁家公子如此,那自己豈不是也逃不出這奇怪的輪回…
租住的院落中,小的們還在嬉戲玩耍。大頭和黑臉還未歸來,閑來無事,池子也是坐立不安,他行至谷為均的茅舍,屋內的爐火尚在燃燒,但里面卻空無一人,等了許久,依然不見谷為均的蹤影。池子又來到了金惠家的門前,金屬敲擊的聲音早已不在,里面傳來幾聲女人的咳嗽,也不知金惠那日有沒有見到自己的弟弟金澤。
再次回到院中的時候,正巧趕上大頭和黑臉歸來。
“怎么樣?”池子焦急的迎上前:“一切順利?”
“托您的福,一直跟到晏府門前,一切平安!”
池子的心稍稍放下,但又立即變得復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