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除去呼嘯的風聲,一切生機都躲避在濃濃的寒夜之中。一個身影與夜色完美的融合,細碎的腳步聲,就像被風吹動的殘枝枯葉,他來無影去無蹤,在一個黢黑的角落停留了下來。在那個角落中,有人早已等候多時。
“人還沒有找到?”
“沒有…”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一直在找,可是…”
“不要講那么多沒用的理由,記住,找不到沒有關系,但絕不能讓別人比你先找到!”
“我明白!”
“去吧…”
“是!”
黑影的腳步輕得像一只夜行的貓,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于夜色。
正月十二,天剛放亮,晏府內又是一片熱鬧非凡,只是這份熱鬧卻被包裹在一片白色之中。晏闊出殯的日子到了,一家老小披麻戴孝,旁觀的路人更是竊竊私語,在他們的口中已經不知編造出多少離奇的故事,在坊間早已不是什么新鮮的消息了。
晏勛目光呆滯,一夜未眠的他,心中不曉得經歷了多少次的推敲與否定,此時,烏云散去,一縷陽光照向他的面龐,這一夜,像一世,所有的蝕痕都掛在他的臉上。他只為了晏爵前夜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也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更希望你拿出充分的理由,來將我的假設推翻,若是沒有,你我兄弟就必須接受這樣的可能,雖然殘酷,但無法逃避!”
出殯隊伍中,晏爵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晏勛則顯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一個角落之中,有雙眼睛早已關注晏勛多時,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那雙眼睛漸漸的濕潤,王琳用手擦拭了一下,轉身消失在街巷的盡頭…
憑著行走江湖的閱歷,王琳三教九流的朋友遍布各地,找一間合適的房舍,自然不是什么難事。所有的準備,都在一個時辰內完成,連跟隨而來的黑臉都不得不佩服。
“王琳姐姐,你要不收我做個徒弟吧?日后池子哥他們遇到什么麻煩,我就可以保全他們了!”
“你以為習武那么簡單啊?”王琳笑了笑:“習武是要看資質的,然后才輪到吃苦,這個以后再說,咱們先把正事辦了。”
“好!”黑臉似乎還不太死心:“王琳姐姐,我覺得以我的資質,那肯定是萬里挑一的武學奇才。”
“好啦!奇才,還不趕快回去?”
黑臉歪了一下嘴,略顯失望的走了。他必須回去告知池子,房舍的事既然有了著落,他們也就需要立即將晏霞抬離那間四面漏風的破廟。王琳看他走遠,也便起身去尋找恒春街上那間紀家鋪子,會一會那個當初曾定下賭注的郎中。
黑臉回到破廟之時,池子眾人早已準備完畢。晏霞尚未蘇醒,高燒雖然褪去,但依然讓人放心不下。叫花子們將晏霞小心翼翼的抬到一塊木板之上,大頭和黑臉一前一后,晏府上下今日均以晏闊的喪禮之事為重,所以并不會有誰去留意他們幾個叫花子所去何處,所載何人。破敗的廟中,本就沒有什么可帶之物,除了池子那個銹跡斑斑的香爐,和幾捆陳年的草香。
“你們會想念這里嗎?”
臨行時,池子轉身看了看破廟中那尊佛像,即便殘破不堪,但佛像臉上的笑容卻護佑了他們三年多的時光。
“不會啊,我們不是要去更好的地方嗎?”
月兒和梅兒稚嫩的聲音引得池子開懷一笑,她們的心靈一塵不染,她們只向往著美好和快樂,有些回憶并非不重要,而是她們沒有到那個應該感慨的年歲罷了。
眾人在池子的帶領下,都面朝佛像,合膝而跪,年紀小點的,雖然不懂但也照做了。所有人雙手合十,三拜于前。
“做人要存有感恩之心,這里雖不能算是一個多好的地方,但它為我們擋風遮雨,在我們最需要它的時候,它包容了我們。雪中送炭總好過錦上添花,你們一定要記住,人字好寫卻不好做,凡事存留善心,日后終得善報。”
叫花子們連連點頭,他們聽了池子的話后,竟然也對這間破廟有些依依不舍。
“走吧,外面冷,她的身子太弱,吃不消…”
池子說罷,一行人離開了城郊的破廟。在此之前,池子還特意到王時濟的墳上祭拜了一番,雖然沒有正式的敬茶拜師,但他所學之事,卻無不師從于此。
租住的房舍有一間大院子,里面一座正廳,東西兩邊都是廂房,對于一群乞丐而言,這簡直是想也不敢想象的,床榻雖然簡陋,但幾個小孩子卻在上面玩得不亦樂乎。這間院落地處僻靜之所,周圍也都是老實巴交的住戶,一天到晚都顯得格外安靜,王琳已經特地準備了一些粗布衣物,眾人也終于有了一種過年般的感覺。畢竟,乞丐絕無可能住在這里,為了不讓他人心生疑竇,有些事不得不提前有所準備。
晏霞被安置在最里面的一間廂房內,繼續由月兒和梅兒照料,兩個孩子的心誠然沒有百般細致,但那股認真勁兒,卻讓池子很是感動。
沒過多久,院子外面響起了叩門的聲音。
“誰?”
池子此時顯得很警覺。
“紀家鋪子,紀宣。”
池子聽聞,馬上開門迎接。
“紀郎中。”池子作揖行禮:“怎么?您怎么親自來了?”
“受人之托,既然是看病行醫,那我這心里總該需要有點數吧?所以我得看看病人,你放心,王琳都已經交代過了,不該問的我不問,你也不必說,我濟世救人,對其他的事也完全沒有興趣。”
言畢,紀宣信誓旦旦的進了門,他拎著一個藥箱子,由大頭帶著去了晏霞所在的廂房。
紀宣為晏霞切脈,眼睛閉著,腦袋晃著。
“這么說來…王大師那一套奇人本領,你都學會了?”
池子微微吃驚,原以為他會說說晏霞的病情,可不曾想紀郎中問起了這件事。
“王大師生前有如此多的傳奇之事,小的我怎敢說都學會了呢?我看也就是些粗略的皮毛而已,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紀宣嘆了一口氣。
“王琳找我時,我還不相信,直到她說了你在我店里的觀香之事。哎…王大師,你怎么就沒有算出自己的旦夕禍福呢?果然還是醫不治己…”
“恩師已去,世事難料,也請紀郎中不要太過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