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害怕
“這就是我家了。”盡力了剛才的事情，卡爾蒂再次往回走的時候腳步明顯更加的急促了。
“如果你覺得，呃，你還可以反悔。”卡爾蒂搶過王貳手上的木桶，靠在低矮的樹瘤門洞邊上低著頭看著木桶里面的衣服。
“進去進去，別堵在門口，今天開始這里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家了。”王貳按住卡爾蒂的肩膀把她轉過來往這個小小的家里推，手中握住的女孩肩膀感覺不到身為女孩該有的柔軟，而是骨骼的堅硬。
地上有一扇碎裂成兩邊的木門，屋子里面很陰暗，樹瘤挖空的房間并沒有多余留出的窗口，所以里面的采光并不好，此時王貳還站在門口，擋住了這個房間唯一的光源，讓這里面更加的陰暗了。
地上有一個折斷的大蘑菇，有一半都腐壞化出了黑色的膿水，因為是在并不怎么通風的房間內部，所以還是黏黏糊糊的，這下王貳知道了卡爾蒂這孩子剛才在海邊清洗的時候身上的東西都是什么了。
不過還是有著疑問，其一為什么衣服正反面都有污漬，甚至連頭發上都沾滿了污漬；其二手上磕傷的痕跡是怎么來的；其三，這房間的地上并不硬，這孩子臉上新鮮的擦傷明顯是與硬質的有著碎屑的東西摩擦形成的，最后一點，這屋子里還有別人的腳印，在黏黏糊糊的膿水邊上也有淺淺的腳印，但是走出來時候的腳印卻有一小部分多了淺淺的黑色。
這讓王貳對于卡爾蒂在來到海邊之前發生的事情有了一個不是很好的猜測，他很希望是自己想錯了，但是理性告訴自己，墨菲定理就是這樣的，自己并沒有想錯。
卡爾蒂拖著手上的木桶走到更加陰暗的房間深處，里面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
王貳從門邊讓開，更多的光線從門外進來，他看到女孩去除了衣服，然后掛在那邊的插在墻上的小樹杈上。
“為什么不晾出去？”
女孩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彎腰把王貳疊好的褲子也拿了出來。
“他們，會扔掉我的衣服，以前就是。”
聲音還是很平靜，沒有對于別人的憤恨，也沒有對于自己的憐惜。
“剛才那兩個人，就是之前欺負你的人？”
卡爾蒂掛上了手上的褲子，沒有回話，呆呆的站了半晌之后，她靠著墻壁慢慢的坐了下去，寬大的作戰服把女孩整個身子都罩在了其中，女孩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腿，又是半天的沉默，然后終于開口了。
“你快點走吧，他們還會回來的，我，我，...”女孩我了半天，沒能組織起后面的語言，只是更加用力的縮成了一團，把頭也埋到了自己的雙腿中。
王貳撿了塊破碎的木塊拍了拍上面印著的泥腳印，然后放在地上坐了上去。
他看著縮在墻角的女孩，想著那雙在海邊看到的銀色眼眸，背后是遼闊的大海，眼前是殘破的現實，那雙和多年以前的自己是那樣相似的眼睛。
坐在木片上的王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時候，多么希望有人能夠向自己伸出一只手啊，哪怕只是一根蜘蛛的細絲也好，但是那個能拖自己一把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從自己在城市廢墟中翻撿垃圾吃到自己拎著長刀走進任何一座需要放下武器的城市都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為止，自己已經不需要那個拉一把的人了，但是，王貳覺得眼前的孩子需要，她明顯比那時的自己更加需要一個能撐住她的人。
“沒事，不用怕他們，有我在呢。”不過似乎穿個汗衫坐在地上的形象說這話好像沒什么說服力啊，王貳覺得自己有點傻缺了。
“他們很厲害的，你會被我連累的，快點走吧。”女孩的聲音從衣服里傳出來，悶悶的。
“我走了你怎么辦？他們會放過你嗎？”王貳撿起一根木刺剔著指甲縫的泥，剛才在海邊抓那一把還是沒太洗干凈，對于卡爾蒂的話，王貳毫不在意。
“我，我還欠他們錢，他們不會殺我的。”
“嘖，這理由可真好，為什么不向官方求助？”王貳又換了一個手指。
“他們有城守的人，沒有用的。”
“嘖嘖。”
“你走吧，就當我之前的話沒說過好嗎。”
“那不行，撿來的老婆哪能說沒就沒了。呼！”王貳吹了一下手指縫。“話說，你欠他們多少錢？”
“我，我，”女孩的一直以來都很平穩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我沒欠他們錢，沒欠他們任何人的錢。”
女孩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我爸媽出海再也沒回來，他們跑到我家里說我爸媽欠他們好多好多錢，他們每天都來要，每天都來要。”
接著是哽咽的聲音。
“我沒欠他們錢，他們把我家的錢都搶走了，我去找衛兵，衛兵說我太小了，不想理我，然后他們一起把我家的房子也搶走了。”
哽咽聲變成了明顯的哭聲。
“他們還說沒還清，還來要，每天都來要，我沒有辦法了，只能轉學去做法師，每個月學院發下來的買藥的獎金他們也都拿走了，他們還來要，還來要。”
“我真的沒欠他們錢啊！”
“他們把我的藥還踩壞了！”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女孩已經完全說不清楚話了，只是在哭聲中夾雜著意義不明的詞匯。
王貳瞇著眼睛看著蹲在墻角的女孩，原本手上拿著的木刺已經斷開了，碾在指尖的一部分已經完全壓成了木渣。
他起身走到女孩身邊，然后靠著墻緊貼著她坐下。
“沒事了，都沒事了，都過去了，之后有我呢，你說了我要娶你的，之后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了，沒事了。”他手在卡爾蒂的頭頂輕輕的撫摸著。
然后女孩突然抬起了頭，轉身撲到了他的懷里。
“爸爸！媽媽！我害怕！”
響亮的哭聲從王貳的懷里傳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
趴在王貳懷里的女孩緊緊的攥著他的衣服，哭的歇斯底里的，像是一口氣要把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全部向這個剛剛認識了不到兩個小時，承諾要娶自己的男人全部傾訴出去。
王貳抱著女孩，手按在她的腦后，依舊是輕輕的撫摸著。
“沒事了，啊，沒事了。”
懷里的女孩漸漸沒了哭聲，急促的呼吸也慢慢的平穩了下去，然后就這么趴在王貳的懷里睡著了，王貳能感覺到那兩只沒有什么肉的小手依舊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衣角，絲毫沒有松開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