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湯霧

　　艾伊進府已成定局，幾個女子對于這種事情早就習以為常，再加上此人又是早就“內定”過的，所以自然也是沒有什么驚詫或者不悅。

　　不過因為接下來就要生活在同以屋檐下，再像昨天那樣存著矛盾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紅袖兒便帶頭對其示了好，從自己身上取出一塊溫潤白玉交在她的手中，并開口道：“這次過來只是為了游玩，所以身上沒帶什么好東西，等到回了姑臧府中，再給艾伊小姐備上見面禮。”

　　艾伊倒是沒想到她“變臉”的速度會是如此之快，昨天明明還是一副教訓自己的態度呢。不過略一猶豫后，她還是道謝接過，并且道：“見面禮不是應該后進門的出么，沒想到卻讓紅袖兒姑娘搶了先。”

　　說完她有朝外招了招手，道：“古麗娜，把東西拿過來…”

　　作為白汗國里數一數二的權勢子弟，艾伊這次雖然來的倉促，但是隨身帶著的好東西可有不少。其中幾件更是為了放在敦煌拍賣行里競個好價的，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不管怎樣，該有的禮數總還是要有的。

　　疲憊的眾人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次日陳積便帶著眾人又在周圍的大圣仙巖寺，也就是后世的雷音寺附近游玩一整天。

　　對于他們來說，這里的景色自然是新奇異常，壯觀的很，但是對于長時間駐扎在此的士兵來說，就顯得稍微有些無聊了。

　　尤其是來自洛州的蔣鹿林部，如果不是日益繁盛的城里還有些意思，這會兒的他們怕是真的要軍心不穩了。

　　所以當他們得知陳積過來敦煌后，便讓其無論如何都要留出一天的時間來，好好的放縱一次。

　　陳積也有此意，所以便在臨行前的一整天時間里，都在蔣鹿林的軍營里開懷暢飲，大吃大喝，以至于當自己醉倒時，怎么睡下的都毫無感覺。

　　等他再次醒來時，周圍的軍營已經變成了有些顛簸的車廂，搖搖晃晃的。

　　迷迷糊糊間，就見有個倩影跪坐榻前，雙手執扇輕輕扇著。

　　她的動作很柔，不緊不慢的，每一下都好似帶著韻律，如處畫中。

　　翟羽御暑熱，蒲葵含細風。

　　羅薄輕詎障，花芳映月寧。

　　外邊的天色將亮未亮，車廂中間立著盞橘色小燈，七月的凌晨在此時竟有了些初冬帳暖的意境。

　　“公子醒啦？”

　　女子的聲音適時響起，語氣里兩分欣喜七分擔心，還有一分是不知哪兒來的緊張。

　　陳積已經逐漸緩了過來，所有的意識也重歸腦海，所以自然也聽出了這是林小寧的聲音。

　　“嗯，”他點了點頭道：“有沒有水，口干舌燥的，剛才你是不是烤我嗓子了。”

　　林小寧對于他的這種“胡言亂語”也算是習以為常，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是對自己說而已。放下手中的扇子后，她利索的端出早就準備好的解酒湯，并小聲道：“婢子哪有這個膽子，而且婢子喜歡的也只有鹵的鴨脖，烤的能有味么…”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到了最后已然等同耳語。

　　不過因為行進的速度不快，車廂里本就有些靜謐，陳積多少也聽出了個大概。

　　他哪會想到，這個平日里十分正經的丫頭竟然也會開這種玩笑，如果換在平日也就罷了，他能在忍俊不禁的同時用同樣的方式再玩笑回去。

　　但是現在，他可是正在喝湯呢。

　　“噗”的一聲，陳積幾乎是毫無抵抗的將那解酒湯給噴了出去。

　　一片湯霧之后，正是低著頭毫無察覺的林小寧。

　　“呀——”

　　林小寧一個激靈就要起身，不過片刻之后又停下身子，甚至連下意識的尖叫都戛然而止。

　　好不容易和陳積有了些獨處的時間，她可不像把別人招來。

　　而且以自己現在的窘迫狀態，也不適合讓別人看到。

　　陳積看著眼前少女身上濕漉漉的衣衫，殘存的酒意頓時消弭殆盡。

　　“咳咳，咳咳…對不住對不住，”他下意識的道著歉，放下湯碗后又左顧右盼的開始尋找手帕毛巾。

　　林小寧愕然的看著眼前比自己還要著急的陳積，整個人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入府這么久一來，自己哪見過公子有驚慌失措的時候啊，平日里的他就算面見皇帝和皇子時都是鎮定自若的，現在竟然為了這么一個，在別人家連小事都算不上的事情而道歉著急。

　　林小寧突然有了種不枉此生的感覺。

　　要知道，兩年前的自己就算是在至親那里，也不過就值幾吊錢而已。

　　她從懷中抽出手帕，然后轉過身子默默擦拭起來。

　　想要幫忙的陳積剛把一只腳踏出軟榻，隨后又有些恍然的退了回來。

　　人家連看都不讓看，就更別提過去幫忙了。

　　“咳咳…”陳積撓了撓頭，準備重新躺下身子裝死。不過就在此時，前方背著自己的林小寧卻突然抽泣起來，連帶著消瘦身子的微微抖動。

　　這下可讓陳積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并且再次致歉道：“呃…我剛才真的不是有意的，就是一時沒忍住。”

　　誰知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林小寧那邊抖動的幅度更大了，還更為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抽泣，盡量不發出什么動靜響動。

　　如此一來，本就可憐的丫鬟這會兒顯得更可憐了。

　　陳積見狀頓時一個頭變成兩個大，心道這可如何是好，道歉不是，勸也不是，過去幫忙就更不是了。

　　無奈之下，他只得轉變話題道：“你的行李在這兒，里面有換洗的衣裳吧？我先出去回避一下，等你換好了干凈衣裳我再回來。”

　　既然怎么做都不行，那就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而且出去之后還可以讓素素過來陪陪她，勸說一下，說不定很快也就過去了。

　　不過等他剛剛站起身子想要出去之時，林小寧一個轉身重新跪坐在他的身前道：“公子誤會了，婢子沒有埋怨生氣，也沒那個資格，剛才…不過是感念公子的好，有些…有些開心而已。”

　　說話的同時，林小寧還抬起了頭，晶瑩的淚珠映著燭光掛在她的臉上，楚楚可憐。

　　與此同時，那上面的笑容又是那么的甜美，可人，明顯的出于真心。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把陳積給整不會了，他有些遲緩的點了點頭，道：“啊，好，我知道了，你先換衣服吧。”說著他便再次邁開步子。

　　然而林小寧卻又往旁邊挪了挪，擋在他的身前蚊聲道：“公子不用出去，婢子兩年前就賣給了你，如今自己的一切…自然也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