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宮中,幼笳和陳積在開闊的磚石路面上同行。
相較于其他懷有身孕的女子,她小腹隆起的程度并不算大。
加上本身的底子好,以及平日里對于身形的控制,此時的她看起來并不臃腫。
去年六月剛剛有喜時,幼笳就在城中找了最好的產婆,提前準備各種事宜。
不過當聽到孕婦有可能出現肥胖,腿腫,以及變傻等諸多癥狀時,她的心中著實擔憂過很長一段時間。
自己的容貌固然不差,但要是整個人變成了產婆說的那種樣子…
想到那些,她便要求自己每天都要散步走動。
即使陳積不在的那段時間里,她依然在真仙園和城中的交替游玩。
直到月數漸長,身形已經十分明顯,她這才不再出門,一直留在真仙園中。
當然,這樣的結果也十分明顯,除了小腹的變化外,這個涼國最美的公主基本保持著原本的樣子。
二人面圣請安后,便在宮中吃起了皇室家宴。
圍坐在桌上的人并不多,除了本就在外邊的幾個皇子外,老五衛禮之也在去年到了年齡,去到一個名叫余州的地方享福去了。
另外還有“行動不便”的衛悌之,為了和西域諸國的貿易,也不遠萬里跑去西北坐鎮敦煌,親自處理包括瓷器絲綢在內的各種龐雜交易。
皇帝衛紹并沒有在宴席上停留太長時間。
自從西北通商加上金城退敵,由這兩件事而引發的各種遷移調度,置改民生的折子如雪花紛至。
還有許多山頭上的匪徒看到山下似乎有了生計,也多半選擇陸續下山。
有的老實本分,從良做事,有的痞氣未除,惹出許多事端。
如此一來,涼國的國事比之前好像一下子多出了一倍有余。
衛紹即使做了幾十年的皇帝,也從未有過如此“充實”的感覺。
他的年紀并不算小了,精力也不復從前。
不過在這些事情上面,衛紹還是選擇了親力親為。
留在席上的皇后道:“你們別看他整日喊累,其實心里倒是暢快的很。
案頭的本子上再也沒了城池丟失,匪患嚴重的煩心事,現在的他甚至還有些樂此不疲了。
這一切的不同,景宣是功不可沒啊。”
陳積放下筷子低頭道:“一切都是陛下和萬民之功…”
皇后顯然沒有和他計較這個的意思,微笑擺手后,這才又道:“幼笳馬上就要給你們添后了,自家人,哪還能這么見外?”
陳積扭頭看向幼笳,和之前時比,此時的她要端莊穩重的多。
持家正妻加上將為人母的身份,是讓她性子有些許改變的根本原因。
“他可不是見外,”幼笳接過話頭道:“為父皇說話怎么能叫是見外呢,是吧母后。”
皇后瞥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似是深以為然,“尋常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看在這宮中也是半點不差。
自家夫君的話就算是母后都不能置喙了呢…”
幼笳一直表現出來的端莊好像頓時破了功,聲音中難得的撒嬌道:“哪有,母后…”
自從嫁到宮外,她還是頭一次在母親身前表現出這樣的親昵。
皇后楊氏似是想起了從前,不過以她現在的樣子,終究不能像之前那般將她抱入懷中,只能拉著手開始“絮叨”一些有關身孕之事。
幾個坐在稍遠處的嬪妃也偶爾會插上幾句嘴,講述著自己那會兒懷有孩子時如何如何。
留下其中兩個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的美婦表面微笑附和,心中悲傷垂淚。
陳積自然是不會參與這種話題的,更何況自己還被“義,廉,恥”三兄弟拉著講述在曾經在金城那邊的各種戰況事跡。
相較于初來姑臧時,他們對自己的態度可是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曾經那個臭名昭著,惡貫滿盈的外來世子,儼然已經變成了抵御敵寇,戰功卓絕的自家姐夫。
“姐夫”在他們偷偷出城,過去陳府的時候已經講過不止一次了,然而依然不能滿足他們不斷刷新的好奇心。
宴席終了,陳積又被皇帝衛紹叫過去一次,好似閑聊般詢問了一下家中近況,是否忙碌等等。
與此同時,他還幾次“不經意”的看向自己案桌上的一摞摞奏折。
陳積自然可以聽出他的話中意思,這是看自己天天“吃喝玩樂”太閑,是時候想起自己打工人的身份了。
以他的身份,批閱奏折不現實,但每日上朝幫著處理些棘手朝事,還是很值得利用的。
“方才聽母后提到最近國事繁忙,兒臣便有了效國之心,不過礙于自己身份,尚不知如何開口…”
他自然是要參與進來的。
金城的戰事讓他在軍中的聲望一躍而起,算是勉強達到了大哥陳稼的要求。
日后若是在朝中也能占有一席之地的話,自然可以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最近一年時間里的他已經習慣了各種忙碌。
現在就這么突然閑下來,還真是有些不太適應。
“大丈夫怎能為身份所礙?駙馬者,遠之衛仲卿,近之桓溫柴紹,皆是世之能臣,功垂千古。
景宣遙望前人,自當勤勉效仿才是。”
衛紹現如今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得到了他的信任后,過往的那些模棱兩可便已消失不見。
陳積暗自腹誹,這么冠冕堂皇,說到底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不過本人卻是躬身拱手,一臉恭敬道:“父皇訓誡的是。”
衛紹點了點頭,捋著已經有些灰白的胡須又道:“既然你已有心,我會讓吏部著手此事,你和幼笳先回去聽旨便是。”
“多謝父皇,兒臣告退。”
回家的路上,陳積和幼笳說起此事,涼國公主回頭忘了一眼宮門,臉上盡是復雜。
夫君入朝,顯達于百官之前,這種榮光自是好事。
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如今國事繁忙,以夫君的才能,父皇自然不會隨意給個閑職,而且多半還是政務繁重的尚書省。
先前夫君為了敦煌貿易和金城的事已經無比奔破勞累,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要再挑這個擔子。
“夫君你…答應了?”
幼笳挽在他的臂彎問著,聲音較之前虛了很多。
二人雖然已經是一家人了,但是各自的身份還是讓她不能做到心安理得。
“說反了,”陳積苦著臉道:“是我請求,父皇陛下答應了。”
幼笳的身子湊近了些,小聲試探道:“那我去給父皇說說?他的女兒有孕在身,夫君你確實走不開么…”
陳積這才笑道:“又不是和之前一樣出差了,平常就是走上幾步路的事。
你放心就是,我也沒有那么不情愿,只是沒有經驗,怕做不好罷了。”
幼笳這才松了口氣,繼而開口嬌聲道:“夫君以后可不要隨便說這種話了,在金城的時候,那么有經驗的大哥都沒你做的好…”
“噓…”陳積用手指封在了她的櫻唇之上,“你的這話才不能隨便亂說,殺君馬者道旁兒,低調,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