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和衛行二人也知道,一個不大的女童,在獨自遇到生人的時候,也多半會拘束,會緊張,甚至在說話的時候也可能磕磕絆絆。
但是這女童明顯不只是緊張那么簡單,她的言語支吾,明顯還在想要隱藏著什么。
想到這里,沈卿也不再著急,她甚至蹲下身子,隔著門板繼續輕聲寬慰那個小姑娘。
與此同時,她的右手也伸到了身后,給那里的衛行擺了幾下。
兩個護衛已經合作了多半年之久,對于這種無聲的交流,也已經完全可以領會。
衛行在看到之后,在言語上也沒回應什么,他只是換成腳尖發力,用幾不可查的聲音離開了原地,然后朝著“韓氏書”店鋪的后院方向繞了過去。
飲馬街的鋪子都是整排連在一起的,每排足有五十余丈,好在這間鋪子距離路口不算太遠,衛行在片刻之間就到了商鋪后面的那條巷子。
數到韓巨之的鋪子之后,衛行先是在周圍查探一番,發現沒有什么異常之后,然后一躍而起,直接伏在了“韓氏書”鋪子后院的圍墻之上。
院子里的擺設并不多,只是一些簡單的用具。而且這些東西擺放的都比較齊整,絲毫沒有因為東西少而有一絲的雜亂。
只是讓衛行感到納悶的是,這里的一切雖然看起來都是比較正常,但是總有一種破敗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周圍。
在各項感官以及細心方面,衛行都遠不如自己的搭檔沈卿敏銳,但此時他的這種感覺依舊十分明顯。
圍墻之上的衛行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畢竟此時正值春夏之交,各種植物瘋狂生長的時候,這座后院里就是這般光景,許多地方都是郁郁蔥蔥的,應該和破敗扯不上多少關系。
百思不得其解的衛行左右張望了兩眼,想看看周圍是否也是這種情況,不過下一刻,他便在瞬間恍然。
是了,他的感覺并沒有錯,韓巨之后院里的確是很有生機,但那些都是花草的生機,沒有多少人的氣息。
正常情況下,隨著韓巨之和那女童的正常活動,后院里的這些花草或要被裁剪修枝,或要被踩踏翻折,然而這里除了去廁間的羊腸小道上還有一點兒小腳印之外,其他地方算得上是真正的“野蠻”狀態了。
短暫的恍然之后,接下來衛行的心中又塞滿了更大的疑惑。
這次他倒沒有再多糾結,而是雙臂用力,直接躍了進去。
前門處的沈卿依舊在和女童輕聲交談中著,同時她也在不經意的套著女童的話。在沈卿的勸慰之下,女童的情緒已經愈發的平緩,那些緊張和拘謹也都逐漸消失,只是當她聽到一些關于自己爺爺的事情之后,她的回應依舊是只有搖頭或者沉默不語。
此時沈卿的氣量似乎頗好,和往常一點兒都不一樣,眼見套話不成,她也沒有絲毫著惱,而是直接改口問道:“小姑娘,那你的父親娘親呢?”
女童的反應依舊是搖頭,然后說道:“不知道在哪兒,是爺爺把我撿來的。”
原來韓巨之在青年時是有妻室的,只不過人有旦夕禍福,他們成婚不久,女方便染病而亡。
書呆子韓巨之并沒另娶他人,而是為了自己的“蘭亭序”一直孤獨終老,一直到幾年前,他才在自己的門口“撿到”了一個兩三歲的女孩兒,也就是現在說話的這個小姑娘。
女孩兒自然是被遺棄的,這種事情就算在陳積的后世也是見怪不怪,韓巨之也沒想多少,就直接收在了自己的鋪子里,至今已經養了六七年。
鋪子的后院里,衛行已經悄無聲息的來到房間之前,透過窗子,他已經可以清楚的聽到那邊女童的聲音。
之后的他從窗子上輕輕劃開一道縫,房間里應該是至少有兩個小隔間,衛行看的這邊塞滿了各種書卷紙張,只有在靠墻的位置有張床,看棉被的樣子稍稍鼓起,上面應該是躺著人的,只是一動不動,不知是怎么樣了。
看到這些的衛行沒有再多耽擱,而是直接緩步退了出去,然后再次翻墻來到沈卿的身邊。
沈卿見他回來,這才退到門口較遠的位置問道:“里面是什么情況?”
衛行在她耳邊一五一十的說了之后,沈卿沉思片刻,然后這才再次來到門板之前,換了一種語氣沉聲說道:“小姑娘,我們是城里的郎中,是韓老先生讓我們過來的。”
此言一出,女童的聲音果然變了許多,就連自己的聲調都提高了不少:“真的嗎?你真的是城里的郎中?”
“這還有假?”
沈卿笑著回道:“如果不是你的爺爺一直臥床不起,哪還用我親自跑上一趟…剛才我只是試試你,看你有沒有聽爺爺的話,不放陌生人進門,現在看來…嗯,不錯不錯。”
沈卿的語氣里沒有絲毫的可疑之處,那感覺好似事實就如同她所說一般。
女童顯然已經足夠謹慎,只不過在沈卿的面前還是太過稚嫩,尤其是在沈卿知道了后院的一些信息之后,女童更是對其的說法深信不疑。
“咔嚓”一聲,鎖頭打開的聲音響起,下一刻,一塊門板被顫顫巍巍的抬起,然后放到一邊。
門縫之中露出一個黑黑瘦瘦的身影,看起來不到十歲的樣子,發黃的臉上一看就是好幾天沒有吃過飽飯了。
沈卿幫她把另外兩塊門板搬走,然后和衛行一同走了進來。
女童瘦黑的臉上滿是興奮與喜悅,那感覺好似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沈卿看到她的這副樣子才知道,自己欺騙的方式固然有效,但是這女童怕是早就想有人進來幫忙了。
房間里滿是草藥熬過之后的味道,因為那味道極重,又特別混亂,實在分辨不出熬的是什么。
“爺爺就在里間…”
女童一邊往那邊引路,一邊繼續說道:“之前的方子越來越不管用了,爺爺都好幾天吃不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