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積來到府中正廳的時候,兩更天已經過去了一半。
正廳里雖然是燈火通明,但在陳積的眼中,那坐在主坐上的陳觥還是沉著一張黑臉,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陳積無語的搖了搖頭,心道怪不得兒子被嚇成了那樣,平常說話聊天而已,搞得跟包公判案,三堂會審一樣。
就差在門口擺上幾口鍘刀了。
之后他便徑直的走了上去,來到陳觥的另外一個,和他并排坐下。
陳觥的的反應比清晨的時候好了許多,臉上并沒有露出什么詫異的神色。
“你是在前些天被人打開竅了?”
陳觥扭過頭來,對著兒子開門見山的問道。
陳積搖了搖頭:“我以前貌似也不傻,只不過就是死了一次之后,想明白了唄。”
陳觥哼笑一聲:“之前還不傻?讓那小九郎坑了這么多銀子,這叫不傻?還有前段時間做的那些荒唐事,那也叫不傻?”
陳積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湊近了些繼續道:“爹,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養不教,父之過。”
隨后他的身體往后撤了撤道:“咱先說好啊,這只是單純的學術交流,你可別想著打我。”
“什么狗屁的學術交流。”
陳觥的聲音雖響,不過顯然是沒有打人的意思,只聽他又沉著臉道:“是那些護衛露了馬腳,還是你突然變得機敏了,要知道,就連那個周野,那天晚上也不一定知道他們的存在。”
“都不是。”
陳積又是搖頭道:“這半年玩的太多,都快把身子折騰壞了,就算他們露了馬腳,我也不一定聽到或是看到。”
“哦?”
陳觥瞥了他一眼道:“那合著你是在詐周野,還有那個姬文宣?”
“姬文宣?不是姬昭…哦…”
陳積嘴角維揚,呵呵一笑:“我就知道這倆姐弟不一般,一個山野小子知道的詞兒倒是不少,一個勾欄清倌兒可以忍痛自戕其面。還有周野這個吝嗇鬼,對你兒子都是愛答不理,竟然會對那小子維護包庇。嗯…文宣昭武,爹,這倆人的爹也不是一般人吧?”
“身份不一般,人倒是稀松平常。仗著祖輩在亂世搶下的一片地,就妄想做那第二個桓公,是個有心氣兒沒本事的。”
陳觥的臉上似乎有些悵然:“十年前,東邊齊國還在的時候,這倆孩子一個是長公主,一個是未來的東宮,不過現在什么都不是了。”
陳積在自己的身體里尋找著關于這方面的記憶,無奈當時他也很小,知道的東西少的可憐。
“我記得當時是爹和燕成王一起攻破的齊國都,當時他們好像還姓姜呢是吧?姜改姬,這倆姐弟倒是有意思。不過他倆能活下來,是爹你做的手腳?”
“算不上,只不過睜只眼閉只眼的事。”
陳觥又道:“你把人擄來,當真只是想試試自己的眼光?”
聽到這里,陳積當即不滿道:“爹,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在自個兒家里還監視我?”
陳觥把眼一瞪:“怎么和你爹說話呢?!這還不是怕你又想做什么荒唐事,然后被人糊里糊涂的給砍了?”
“不是,你也太看得起你兒子了。”
陳積十分無語的繼續道:“買紅袖兒回來倒不是真的為了試眼光,你兒子對自己的眼光還算比較自信。至于原因么,我不是被爹坑的要去那北涼給人當質子么,說句不吉利的,到那兒之后,說不準哪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被人抹了脖子。現在就剩不到半年的時間了,總得準備準備。”
聽兒子說完這些之后,陳觥倒是沒有怎么瞪眼,反而還露出了一絲微笑:“你能說出這些,這二十年倒也不算白活了。行了,說說那些護衛的事,他們什么時候這么廢物了,連你都能輕松發現他們的蹤跡,更何況是別人!”
陳積又是翻了個白眼,心道這爹罵起人來倒是順暢,輕輕松松就把所有人都給罵了進去。
“不能說是發現。”
陳積挪動了下坐姿,后來感覺還是別扭,便索性站起來邊走邊道:“其實也就是個感覺,那晚在逛街的時候,總感覺眼角余光的地方,有那么幾個身影穿戴有一點兒熟悉,零零散散的。定睛看去的話,也確定都不認識,就和周圍其他人一模一樣,不是在詢價就是在掏錢,毫無破綻可言。”
之后,他又轉過頭對陳觥繼續道:“自從腦袋被人打過一棍子之后,我這就變得有些多疑,為什么別人沒有讓我有這種熟悉的感覺?所以他們要么是來要我命的,要么是來保我命的。不過我更傾向于后者,畢竟我是你兒子,上次就差點被人打死,不太好幫我報仇也就算了,總不能再讓我被人打上那么一棍子吧。”
陳觥只是點頭,沒有絲毫臉紅懊悔的跡象,到最后甚至又開始“不要臉”的微笑起來:“嗯,看來果然是開竅了。不過說起這報仇的事,兒子都沒和那孩子斤斤計較,做爹的怎么可能去做那種自降身份的事。而且人家這一棍子能把你打醒,怎么說也是做了件善事,等會兒你去問問姬文宣,看看她想給弟弟討個什么賞,然后這兩天你就幫我辦一下。”
陳積心道:還好之前的陳積已經死了,否則以他那氣量,就算重生到這里,聽到他爹的這一番話之后,估計還得給氣死過去。
“既然這樣的話。”
陳觥停止了笑容道:“那這些人從明天開始就撤了,省的你在做什么事的時候再心存僥幸,在這兒怎么樣都無所謂,北涼那邊可沒有你爹。”
陳積“嗯”了一聲,對于陳觥的這個決定,他也比較理解。一直待在自認為安全的環境之中,心中難免會松懈,會怠惰。以現在的局勢環境,不管是在洛州城,還是去那千里之外的蠻荒北涼,自己顯然都不能過的太輕松了。
“還有,”
陳觥不等他說話,就繼續說道:“開了竅自然是好事,只不過可別太聰明,你們兄弟三個之中,陳稼已經做了聰明人,所以你就別去摻和了。等這兩天你的身子恢復的差不多后,就給我出去,洛州城這么大,該玩就玩,該鬧就鬧,和之前半年一樣,只要注意,別再沾太多的酒色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