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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厚顏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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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啪!

  夜空中的焰火相繼炸開,嚓啦啦響個不停。接連升起的璀璨,絢爛奪目,引得街上的孩子們歡叫不斷。

  并不規整的街道兩旁,盡是些或大或小的鋪子店面,每戶門前都是紅燈彩招,行人如織。

  街寬處,兩三個肩挑小販,用扁擔擠出兩方空地,擺上兩板糕點甜品,一壺乳白茶湯,放聲叫賣。

  十五夜市,好不熱鬧。

  西側的茶水攤,扯著嗓子的是一五旬跛腳老翁,聲音不甚洪亮,過來歇腳的顧客寥寥。

  好半天的時間,也只來了一主二仆,三人而已。

  老翁取出三條破舊馬扎,便回身倒茶。

  中間那錦衣男子也不講究,拉過半米多高的馬扎,一屁股坐在上面,張開雙腿,捻起箱板上的一塊桂花糕放入嘴中,之后,便是一陣點頭咀嚼。

  “公子…”

  錦衣男子身后左側的小廝衣著光鮮,小心的躲著來往行人,然后湊上前對男子繼續道:“咱們在這街上轉了小半時辰了,公子應該累了吧。”

  “嗯…”

  錦衣男子似乎是被噎著了,艱難的點了點頭,接過老翁遞過來的半碗茶湯,飲了兩大口后,才把氣兒喘勻了回道:“是有點累了,這不是在休息么。來來,你倆也別站著了,一起坐下歇歇腳。聽說北邊慶吉街那邊更是熱鬧,有不少相撲雜耍的,等會兒咱們一塊過去看看。”

  身后的小廝這才瞥了一眼老翁身邊的馬扎,很快,他就收回目光,繼續在錦衣男子身邊弓著腰道:“公子什么時候喜歡上了那些東西?別說在這段時間,就是在半年之前,公子你也沒有去過那種地方的。”

  看到錦衣男子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小廝又繼續陪著笑道:“還有這茶湯糕點,且不說和府里的比,就連那紅豆館的雪花糕也是遠遠不如,那兒的東西吃的再多,也不會噎著公子。”

  “另外…”

  小廝的笑意愈發明顯:“紅豆館里的幾位紅倌兒想了公子好幾天了,都在埋怨公子那什么…哦對,是薄情寡幸來著。”

  “哦?”

  錦衣男子依舊沒有轉頭,而是輕聲笑道:“九郎,你什么時候又找了個龜公的營生?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名為九郎的小廝觍臉一笑:“前幾天正好路過那兒,正好撞見門口的柳娘,我也是聽她說的。”

  錦衣男子端起一碗茶湯,轉身交給身后另外一側的中年隨從。

  那隨從虎背熊腰,十分健碩。只不過剛才他的注意力并沒有在二人身上,所以在茶碗遞到身前的時候,微微一愣,看了一眼那坐在馬扎上若無其事的男子后,這才單手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此時的錦衣男子已經轉向九郎那邊,搭著他的肩膀笑道:“九郎,你如果實在憋著難受的話,那就自個去,身上又不是沒有銀子,這半年存了不少吧?偶爾破費兩次,又不耽誤日后置宅子娶媳婦兒。”

  小廝臉色一僵,不過瞬間便恢復如常,繼而抽起鼻子哭喪道:“公子,九郎這可都是為了公子著想啊。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公子就要去那北涼做質子,那邊可不比咱們武周,要什么沒什么。公子不趁著現在舒心享受的話,以后怕是再也沒機會了。至于九郎的積蓄,府里的月錢雖然給的不少,但是除去寄給鄉下老家,和在公子身邊的花銷,那就沒剩多少了。”

  錦衣男子依舊搭著他的肩膀,笑吟吟道:“還把你家公子當傻子呢?說說看,我這半年每去一次紅豆館或者鴻熹酒樓,你從老鴇或者管事那兒抽多少?還有這結賬的也是你九郎,每次又多報了多少?人家都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倒好,把生意都做到本家公子頭上來了,九郎你這膽子可以啊。”

  中年隨從的眼神第二次瞟了過來,好像對他倆的話題終于提起了點興趣。

  弓著身子的九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看到,泣不成聲道:“公子開恩,九郎實在是迫不得已,鄉下老娘年初的時候患了惡疾,家中錢糧不夠,所以九郎才斗膽在公子這里私自預支了些月錢,本來九郎想著,等到老娘身體見好之后,就和公子交代清楚的,公子開恩!”

  “我還以為你要說,自己老娘的身體已經見好了。”

  錦衣男子端起老漢新盛的茶湯,動作比剛才文雅了許多,細酌了一口道:“看來還是在心存僥幸,想想也是,之前本公子對你太好,把這毛病慣的太過嚴重。行了行了,別在地上干嚎了,既然惦記著人家的雪花糕,那就回去收拾收拾,找府里管事領了這月的月錢,還有你自個兒的賣身契,好好去玩吧。”

  九郎的腦袋很自然的下垂著,距離洛州的青石路面不過幾寸,本來還在偷偷撇嘴的他,聽完錦衣男子的話后,臉色陡然大變。

  “公子!九郎在公子身邊才七年而已,還沒…”

  錦衣男子已經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我就說你是被慣壞了嘛,這些小聰明還真是張嘴就來。既然這樣,那月錢就別領了,現在回去吧。”

  九郎直直的跪在那里,雙眼好像已經不會眨動,直直的盯著身前那又拿起糕點細細品嘗的錦衣男子。

  此時的他終于想起來,為什么這幾日的公子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是眉羽之間既沒有半年前的畏縮與拘謹,也沒有這半年的瘋狂與彷徨。

  取而代之的只是微微皺起,好像是桂花糕做的太咸,給齁著了。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眼看錦衣男子又將半碗茶湯一飲而盡,九郎好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把牙一咬,雙手突然再次拄地,“砰砰”的磕起頭來。

  “三公子,九郎知錯了,九郎以后再也不敢了!”

  腦袋和青石板的撞擊聲很是沉悶,不過還是引來周圍不少行人的側目。

  眾目睽睽之下,正是跛腳老翁做生意的大好時機,然而此時的他卻是愣在原地,不叫也不喊。

  不知是被九郎的這番陣仗嚇到了,還是被自己的糕餅齁到貴公子的事給嚇到了。

  錦衣男子又從箱板上挑了一塊糯米糕,一邊吃著一邊對還在磕頭的九郎道:“我又不會改變主意,你在這兒表什么決心?都和你說過了,不要心存僥幸,算了,府里也別回了,我會找人處理你的賣身契的。”

  圍觀的人群中,似乎有幾人已經認出了錦衣男子的樣貌,不是下意識的快步離開,就是拉著同伴的衣角,再快步離開。

  九郎停止了磕頭,抬眼看向身前的錦衣男子,剛才的用力不小,頭暈的感覺明顯。

  不過,這倒不影響他的的各種念頭飛轉,然而思來想去,九郎還是沒想明白,為什么本來什么都好好的情況下,自己就要被掃地出門了?

  只是因為那些銀子的事?不應該啊,之前的他對于這種事是最不放在心上的。

  “周野,九郎的賣身契還在,我現在要他命的話,是不是就連官府也管不著?”

  錦衣男子看他依舊跪在那里,便回過頭去對中年隨從這般問道。

  名為周野的隨從搖了搖頭:“莫說是府上的仆從小廝,就算是城里其他人,死在陳三公子手下的少說也有五六個了,官府不照樣是當沒看見?”

  九郎聽到這話之后,再也顧不得尋找被掃地出門的原因,一個翻身爬了起來,撥著人群向遠處遁去。

  錦衣男子又拉過一條馬扎,放在周野身前道:“我這不是已經重新做人了,之前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還提它作甚。”

  中年隨從周野這才坐下來,點了點頭:“陳三公子除去了身邊的奸佞小人,可喜可賀,只不過聽你剛才所說的,應該是早就知道九郎的所作所為,現在才把他攆出門去,是因為之前伺候時間太長了,舍不得下手?”

  他的聲音和體型差不太多,甕聲甕氣的,只不過這說話的方式卻沒有這體型應該有的豪爽。

  錦衣男子并沒有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笑呵呵的遞過一塊云片糕,被拒收后直接捏下一塊放入自己嘴中,然后說道:“七天前的晚上,我在紅豆館不小心被人打到昏迷,這事你知道吧?”

  周野好像不喜吃甜,只是將身前的半碗乳白又是一飲而盡道:“三公子明知故問,周某就是因為那事才過來做這隨身扈從的。”

  錦衣男子點了點頭繼續道:“當時場面有些混亂,那根棍子飛來的時候,這狗日的九郎知道躲不開,不以身護主也就罷了,還趁亂把醉酒的本公子拉到自己前頭,嘴里嚷嚷著什么‘公子小心’,更可氣的是,等我在府里醒來的時候,還和沒事人一樣在旁邊噓寒問暖,我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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