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生命與守望

　　走進七色花田的世界，鯉憲以為這里是個純粹而浪漫的烏托邦。然而接下來的路程，鯉憲發現桃志然的腳步漸漸沉重起來。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生在此山中。跟隨桃院長又走過了一段通幽曲徑之后，鯉憲漸漸在內心梳理清楚了七色花田的格局。

　　絢爛的葵花圃、柿子林、蘋果園、葡萄園里都是純粹而浪漫的伊甸園。金黃色的稻田面積最大，曲徑最深。一切秘密都隱藏在這一片神秘的稻香之中。

　　鯉憲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與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的場景有幾分類似。不知道是這稻桿天生高大，還是走進七彩花田后身體自動縮小了。本該齊腰深稻田漸漸變成遮天蔽日的青紗帳，難怪偌大的“稻香書院”可以藏身期間。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紅臉大胡子院長在前方的小徑左轉。鯉憲緊跟上去，卻發現眼前畫風一變！

　　返璞歸真的草廬，意境優雅的庭院不見了。一座超級現代化的醫院大樓突兀的閃現在自己面前！這是鯉憲始料未及的畫面，盡管他早已見證了足夠多的奇跡。

　　桃志然回頭對鯉憲說了一句：

　　“什么也不要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就好了。”

　　鯉憲點點頭，緊跟著桃院長的腳步走進醫院。走過一條十分狹長的通道，桃志然對鯉憲介紹道：

　　“這座醫院里只有兩種病房：ICU重癥監護室和臨終關懷病房。醫院由無數事業有成的桃花仙人捐資而成，也有少數來自善良人族的奉獻。醫護人員也是聘用在人間學習醫科的桃花仙人擔任。每一個桃二代到了天年之日，就會被送來這里。”

　　ICU重癥搶救的科室十分繁忙，不便參觀。二人穿過門診大樓，后面便是臨終關懷病房的住院部。

　　鯉憲在這里看到的場景和人間醫院并無特別的不同。溫馨的空中花園下，一對年輕的夫妻扶著一輛手推輪椅，車上坐著風燭殘年的老人。老人形容枯槁，眼神如同一堆即將熄滅的余燼。

　　老人顫抖著冢中枯骨般的手，嘴唇顫顫巍巍的想說話。夫妻倆趕緊把耳朵湊到老人的嘴邊，鯉憲聽見老人氣若游絲的說：

　　“爸爸媽媽，你們能來我真開心。下輩子，我還想做你們的孩子…”

　　此刻的鯉憲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淋下，顫抖的讓他不寒而栗！他這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在這里為老人送終的不是他們的子女，而是親生父母！

　　一代桃花仙在人間輪回的每一季，都要經歷這樣一場“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生離死別！盡管在東籬境自己就想明白了這一點，親眼目睹慘劇依舊讓鯉憲無比震撼！

　　在今天之前，鯉憲對老爸的命運選擇只是出于敬佩，此刻他是100%理解了自己的老爸！

　　這個倔老頭絕不會面對這種扭曲的倫理。一個頤養天年的老人，有一雙乖巧孝順的兒女養老送終，這才是老爸想要的幸福！

　　鯉憲在心中默默的發誓：

　　“老頭你放心！你不但會看到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還要讓你親眼看著小囡出嫁！最后我們會把你這老家伙送走，你還必須快樂健康活過一百歲，少一天，我們都不會放過你！“

　　鯉憲抬頭望天片刻，為了不讓桃志然看出自己流出的淚水。桃院長指了指墻角的一排輪椅說到：

　　“白發人送黑發人并不是這里最心碎的悲劇。那一排輪椅屬于今天剛剛走的老人，他們從被送進靈童院開始就成了孤兒。他們的父母當年在這里捐了一大筆錢，足夠給在襁褓中的孩子養老送終！”

　　鯉憲驚詫的說：

　　“也就是說，這些孩子從生到死都沒有人來接他們？”

　　桃志然點點頭：

　　“這里既是他們出生的孤兒院，也是送終的養老院。離棄他們的父母也有自己的苦衷，覺得不值得承受兩地輪回之苦，索性永不回歸人間！”

　　鯉憲還沉浸在哀傷的情緒中，桃院長將討論拉回了正題：

　　“我自始至終都贊成你老爸金鯉子的選擇，盡管放棄所謂長生需要一定的勇氣。我最近發現很多桃二代的父母在轉變觀念。尤其是鯉人族與桃人族后裔的父母，很多人都在考慮永久移民人間，與家人共度天年。”

　　鯉憲欣慰的點點頭：

　　“靈童院對于這些家庭，能提供什么幫助呢？”

　　桃志然笑道：

　　“鯉人族，桃人族的父母不存在困難。他們夫妻一方本來就是人族，孩子出生便可上戶口。有的父母甚至都不把孩子送來靈童院，直接上人間的幼兒園！”

　　鯉憲恍然大悟：

　　“麻煩的是我這種桃鯉族，父母在人間都沒有根基…”

　　桃志然笑道：

　　“桃桃族，鯉鯉族也是一樣！他們的后裔都是在神木上結晶。如果及時趕到人間生產，起碼還能弄個出生證明。像你家小囡這樣自己從桃核里蹦出來的確實難辦！”

　　鯉憲苦笑了一下：

　　“正是因為難辦才來求助桃院長您，都說您是世上唯一能解決這種難題的人了。“

　　桃志然點點頭：

　　“莫急！你家這種稀罕事雖然萬里挑一，但是扶助桃二代靈童院義不容辭。”

　　鯉憲突然靈機一動：

　　“能不能先把小囡送去人間孤兒院，然后我再去辦理合法的領養手續如何？”

　　桃志然無奈搖搖頭：

　　“鯉少主聰敏過人，卻不懂基本的人間律法？收養的基本條件是沒有生育能力的夫妻！可是你連合法結婚年齡都不到！”

　　鯉憲頓時傻眼，之前確實把問題想簡單了。更何況世上只有收養子女的，沒聽說收養妹妹的。可是眼看妹妹這個小霸王天天闖禍，遲早引起街道派出所的注意！

　　想到這里鯉憲焦急的五內俱焚，下意識的將手伸進口袋里摩挲起來。桃志然一眼瞅見鯉憲兜里發出的螢火之光，眼前一亮，一把上前抓住鯉憲的胳膊：

　　“這燭龍之寶怎會落入少主之手？“

　　鯉憲頓覺尷尬，老陶頭和老劉頭均交代此寶不可輕易示人。因為怕小囡闖禍，鯉憲睡覺都揣著這一枚珍貴的龍須！沒想到今日不慎見了光！

　　看到了鯉憲的寶物，桃志然仿佛受到了啟發：

　　“對了！我怎么忘了還有一條路可以走…”